第２４卷第５期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Ｖｏ１．２４ Ｎｏ．５ ２０１４年ｌ０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ａｐ－ｓｔｔ Ｒａｄｉｅ＆ＴＶ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ｃｔ．２０１４ 孟玉楼形象解读 万年松 （江苏省无锡汽车工程中等专业学校，江苏无锡２１４１５３） ［摘要］孟玉楼是小说《金瓶梅》中结局最为也是最受争议的人物，历来学者对其褒贬不一。然而不管研 究者对这个人物进行怎样的评价，我们都不能忽视作者塑造这样一个人物形象的目的、旨趣及蕴含的意义。 研究拟从孟玉楼形象入手，结合特定的社会历史环境，解读作者在人物身上寄予的价值取向和精神需求。 【关键词］金瓶梅；孟玉楼；人物形象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２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４６３０（２０１４）０５－００１３一ｏ３ 《金瓶梅》卷末诗云：“楼月善良终有寿”，孟 看法，因为机变、狡诈甚至狠毒也同样并存于孟玉 玉楼与吴月娘是被兰陵笑笑生认定为“善良”而刻 楼形象之中。那么孟玉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意保留下来的人物。但相较吴玉娘的形单影只， 物，作者塑造这样的一个人物形象并给予她最好 孟玉楼可以称得上是整部小说中结局最为的 的归宿又是寄予了作者什么样的价值取向？这是 一个。要想全面了解一部小说作者的思想观念与 本文要讨论的问题。 价值取舍，除要关注作者毁灭什么外，同样也不能 孟玉楼本为清河县南门外布贩兼染坊主杨宗 忽视作者还保留了什么。从这个意义上讲，孟玉 锡之妻，乃是一位出身于“猪市街”、“臭水巷”的 楼角色的重要性决不逊于西门庆、潘金莲诸人。 市井妇人，因丈夫意外死亡，又无所出，守着一大 孟玉楼是一个饱受争议的人物。爱之者赞其为 笔财富不免被人惦记。在身处逆境的情况下，她 “真正美人”，恶之者斥其为“老奸辣货”，爱恨参 审时度势，权衡利害，自主选择了心仪的对象，嫁 半者喻其为“玉面狐狸”。多样化的人物评价充分 给了当时还没有发迹的西门庆。当时可供选择的 说明了人物形象的复杂性，具有相当的研究价值。 改嫁对象除了西门庆外还有一个尚推官的儿子尚 举人，这两位分别代表了商、儒两种不同的文化阶 一、孟玉楼的改嫁 层。促成孟玉楼嫁给西门庆的根本原因其实小说 自小说第七回改嫁西门庆开始出现，直到第 中也交代得很明确：“孟姬爱嫁富家翁”。尚家虽 九十二回随李衙内回乡结束，孟玉楼的身影几乎 是“斯文诗礼人家，又有庄田地土，颇过得日子”， 贯穿了整部小说。作为当事人之一，她亲身经历 社会地位也不低，但当时社会“弃儒就贾”思想在 了西门庆一家由发迹到衰败的全部过程。孟玉楼 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孟玉楼的决定。她的一笔嫁妆 在小说许多关键情节的发展上也起到了或主动推 在商人手中发挥的作用要远远大于儒生。由此可 进，或穿针引线的作用。她不像潘金莲那么张扬， 推知，凭借这笔财富在商人家庭中她能获得更牢 也不如李瓶儿那么受宠，但为人处世自有其过人 固的地位。至于说后来在西门庆家中没有达到预 之处，因此尽管行事低调却令上下称赞，给人以非 期的效果，那是因为李瓶儿后来者居上的缘故。 常深刻的印象。难怪张竹坡说：“作者写玉楼，是 西门庆死后，孟玉楼和吴月娘一起守寡“一年有 具立身处世之学问，方写得出来。而写一玉楼，又 余”。清明节上坟时，玉楼被本县知县的儿子李衙 是教人处世人世之法。”…更有学者认为“玉楼立 内相中，于是又有了第二次改嫁。这一次孟玉楼 身处世的学问和处世人世之法，就是以儒家传统 是在相中了李衙内“一表人物，风流博浪，两家年 伦理道德规范自己的言行”【２ｊ。然而纵观孟玉楼 甲多相仿佛，又会走马拈弓弄箭，彼此两情四目都 在小说中的表现，我们又不能简单地认同这样的 有意”的基础上，仔细地考查了对方的家世，确认 收稿日期：２０１４－０７－１０ 作者简介：万年松（１９７６一），男，江苏无锡人，讲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１４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第２４卷第５期 无疑后方才同意的。 宋代以后，理学的正统地位得以确立，元、明、 清各代，都大力倡导妇女守贞、寡妇守节。但是孟 玉楼两次改嫁，皆是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合礼合 法，庄严喜庆。显然作者对孟玉楼的改嫁并无批 判嘲讽之意，而是充分肯定了人性的情欲追求。 而她的两次改嫁，先嫁商人，后嫁儒生。商人家庭 道德沦丧，伦理失常，最终分崩离析，而儒生最终 给了孟玉楼的幸福。这一过程蕴含了作者在 “弃儒就贾”背景下“离商人儒”的价值回归。 二、“船多不碍路”哲学 孟玉楼说过一句很有代表性的话“自古船多 不碍路”。这话可以说是孟玉楼的人生哲学与行 事准则。意思是尽管阻碍多，但只要舵手认准目 标，冷静观察分析，寻找空隙或机会，凭借着自身 的条件，终能达到目的。这表达了孟玉楼对自己 的处事手段极为自信。其实这话还有一层意思， 即不排除会用一些手段清除障碍，为自己腾出一 条路。这就包含着肃杀和冷意了。细观小说中孟 玉楼的表现，全是这两种行事手段的交替施展。 １．孟玉楼和吴月娘、潘金莲 孟玉楼在西门庆家排行第三。上有吴月娘， 大妇地位不容撼动；下有潘金莲、李瓶儿，一个以 色得宠，一个财产惊人兼又母凭子贵。处在这样 的位置，争宠夺权反倒还在其次，生存才是首要 的。行尸走肉般的李娇儿、孙雪娥的境遇是孟玉 楼不想要的。因此既要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又要能 相机而动，进退自如，最佳策略莫如低调谦恭，不 强出头，同时又要事事参与，让他人感受到自己的 存在。众人面前的孟玉楼恪守夫妇之礼、妻妾之 道，谦卑大度，不逾礼法。她从不在西门庆面前争 宠，也能协助吴月娘处理家庭琐事。第二十三回， 月娘提议姐妹们轮流置一席酒，大节日里“晚间耍 耍”。在排定日期的时候，玉楼又细心地提醒月 娘：“初九日又是六姐生日，只怕有潘姥姥和她妗 子来。”月娘于是吩咐：“初九日不得闲，教李大姐 挪在初十日也罢了。”像这样的细节小说中尚有多 处。第七十六回，吴月娘与潘金莲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也是靠着孟玉楼两边做工作，调和说解方才 把事件给平息了，重新恢复了后院的平静。在具 体的家庭事务上，孟玉楼从不擅作主张、僭越身 份，因此也越发受人敬重。尽管孟玉楼低调，但关 键时刻的作用总是令人不能忽视，她凭借自己圆 滑周到的处事能力证明自己的价值，故而月娘视 她为肱骨。最后玉楼改嫁李衙内，月娘的表现非 常大度，“但是他房中之物，尽数都交他带去”，自 己守寡出不得门就“请大姨送亲”，“到次日，吴月 娘这边送茶完饭”，衙内这边下回书，请众亲戚女 眷做三日，吴月娘也“来衙中做三日赴席”，给足孟 玉楼面子，把孟玉楼嫁得风风光光。这与月娘赶 走潘金莲、春梅时的残忍刻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得不说，这是孟玉楼平日处事到位的结果。 然而视她为恪守道德的楷模却又不尽然。她 明里尊敬吴月娘，为的是占据大义的高地，能不治 于人。暗里却联合潘金莲，彼此互通有无，借潘金 莲之手达到治人的目的。潘金莲敏感单纯，在情 欲与争宠上斤斤计较，兼又根底浅薄人缘差，是合 作的最佳人选。孟玉楼多次为潘金莲隐瞒秽乱后 院的，先是琴童，后又有陈经济，因此金莲亦 视玉楼为心腹，言听计从。小说第二十九回，小铁 棍儿拾到了潘金莲掉的鞋却挨了顿打，孟玉楼跑 到潘金莲处说道：“你还说哩，大姐姐好不说你哩。 说：‘如今这一家子乱世为王，九条尾狐狸精出世 了，把昏君祸乱的（得）贬子休妻。”’果然把潘金 莲煽动得恼羞成怒、恶心萌生。而这件事也使得 潘金莲和吴月娘的矛盾越结越深。当然玉楼是置 身事外的。孟玉楼应该知道，妻妾之争，妾总是弱 势的，挑动潘金莲与吴月娘斗，对潘金莲来说并无 任何好处。惟一得到好处的便只有那鹬蚌相争的 渔翁了，只有把水搅浑，孟玉楼才能在这里左右逢 源，使自己的地位更为牢固。 ２．孟玉楼和宋蕙莲、李瓶儿、陈经济 在宋蕙莲事件中，孟玉楼挑拨潘金莲去撺掇 西门庆，以“拖刀之计”捉走了来旺ｌｌｌ。之后，西门 庆本已许下宋蕙莲放了来旺儿并收拾房子与她住， 又是孟玉楼知道后告诉潘金莲，并抓住潘金莲善 妒的个性挑唆道：“就和你我等辈一般。甚么张 致？”成功激怒潘金莲后又说：“我是小胆『ｌｌ，不敢 惹他，看你有本事和他缠。”通过一番幕后的挑唆， 来旺ＩＬ被打了个半死，判了个递解原籍徐州为民。 孤零又可怜的宋蕙莲也被逼上了绝路，自缢身亡。 就这样孟玉楼假他人之手消灭了一个潜在的竞争 对手。李瓶儿母子之亡固然与孟玉楼没什么关 系，但对于潘金莲的行为孟玉楼作为她的闺中蜜 友岂能不知？小说中没有看到孟玉楼对潘金莲的 任何规劝，显然孟玉楼从心底并不反对潘金莲的 做法，只不过潘金莲自动自觉去完成这个对大家 ２０１４年１Ｏ月 万年松：孟玉楼形象解读 １５ 都有好处的任务，孟玉楼自然也乐得作壁上观。 提供价值的支撑。及时享乐的价值观具有即时 这些做法何止是不仁，说她阴险也不为过。 性，这种“带有强烈的个人主义色彩并偏向于官能 盂玉楼嫁了李衙内后，陈经济上门来要挟勾 享受的快乐，并不能获得真正的精神快乐” 。西 引。守住幸福，惩罚陈经济，这本无可厚非。但是 门庆一家纷乱无序的人伦状况，根底浅薄、底蕴不 她处理这件事的办法却非常毒辣。陈经济拿着所 足的事实都促使孟玉楼在第二次改嫁的决然转 谓的信物进行要挟，孟玉楼当机立断，将计就计， 向。这实际也反映了在商品经济繁荣的环境下， 设下陷阱对付陈经济。她假意与陈经济搂抱亲 明朝中后期的士人有回归传统儒家的文化需要及 嘴，答应私奔，并叫陈经济夜里到墙外接应自己。 精神需求。 陈经济半夜里到高墙外接应，听见孟玉楼在墙里 如果我们从儒家的纲常伦理来考量孟玉楼的 咳嗽一声，里面递出一个包裹。陈经济刚拿到包 话，她恪守妇道、严守本分、处事周到、待人宽容， 裹，忽听一声梆子响，周围冲出一群埋伏的打手， 因此举家上下对她都敬重有加。她处处占据了名 立刻把他绑翻，当夜押进大牢。包裹里是府库官 分大义的高地，所以很好地掩盖了机巧奸诈、行事 银，他的罪名是盗窃官银。这条计策不是简单地 狠辣的手段。而作者给予孟玉楼最好的结局，正 要他知难而退，而是要断送他性命了。 是认同了这样以伦理纲常为表，为达成个人目标 三、结论 而不惜使用阴谋手段的行事方式。这种价值取向 也反映了明代中后期儒家精神下移，士大夫理想 明朝中后期，社会生产力的提高直接推动了 趋近市井化的时代特征。 工农业的发展，手工业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社 会经济结构的新变化对固有的社会意识和传统观 ［参考文献］ 念形成了新的冲击，本末观念、功名思想、价值理 ［１］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Ｍ］．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 想都被眼前的经济利益所冲淡，弃农经商、弃儒从 ２０１２：９６． 贾的现象非常普遍。所以林希元说：“今天下之 ［２］黄河吟．文本理想孟玉楼［Ｊ］．求索，２０１０（１０）：２０８． 民，从事于商贾技艺、游手游食者十而五六。”ｌ－３ 汪 ［３］林希元．林次崖先生文集：卷２［Ｍ］．乾隆十七年诒燕 道昆说：“古时右儒而左贾，吾郡或右贾而左 堂刻本． 儒。” 】连凌蒙初在他的小说中也写道：“以商贾 ［４］汪道昆．太函集：卷５４［Ｍ］．合肥：黄山书社，２００４： ３１４． 为第一等生业，科第反在次着。”－５ 商业的发展，商 ［５］凌潆初．二刻拍案惊奇：卷３７［Ｍ］．北京：人民文学出 人地位的上升，财货的繁盛，使整个社会风尚趋于 版社，２００７：１２７． 奢靡，人们竞相追逐享乐。因此孟玉楼初次改嫁 ［６］杨海明．唐宋词与人生［Ｍ］．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 选择商人家庭，便是当时这种现实的直接表现。 ２００２：２１５． 然而繁盛商业文化只能提供物质的丰裕，并不能 Ｉｎｔｅｒｐｒｅｔ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Ｍｅｎｇ Ｙｕｌｏｕ’Ｓ Ｉｍａｇｅ ＷＡＮ Ｎｉａｎ—－ｓｏｎｇ ［责任编辑张亚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