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大掌学报（社会科掌版）第４１卷第ｌ：￣／２０１３年１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Ｖｏ１．４１ Ｎｏ．１／Ｊａｎｕａｒｙ，２０１３ 顾颉刚先生在兰州大学讲学活动考实（下） 杨林坤 ，２ （１．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２．兰州大学民族学研究院，甘肃兰州７３００００） 内容摘要：顾颉刚先生与兰州大学的渊源，对于兰州大学校史和顾颉刚本人的研究来说，都是需 要学者们仔细考证和认真讨论的。笔者依据《顾颉刚全集》、《顾颉刚日记》等新近公布的重要资 料，对顾颉刚先生于１９４８年６月１７日至１２月７日在兰州大学任教讲学活动进行了研究，考证了 顾颉刚先生与兰大的渊源以及其与“兰大风潮”之关联，同时涉及顾氏在兰大讲学活动的主要经 历和成果、对兰大历史学科建设作出的巨大贡献、在兰期间的主要社会活动乃至他对兰大饱含 的眷恋之情等问题。 关键词：顾颉刚；辛树帜；国立兰州大学；兰州大学校史 中图分类号：Ｇ６４９．２８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２８０４（２０１３）０１—０００７－１２ 顾颉刚曾经先后在北京大学、厦门大学、中山大 如何，还得到时再说。”【２】卷五， ８幸好第二天教育部 学、燕京大学、兰州大学、云南大学、齐鲁大学、中 长朱家骅改变原计划，不再派陈可忠赴兰大办理学 央大学、复旦大学、苏州社会教育学院、诚明文学院 潮善后事宜，才使得顾先生飞兰州的机票有了保证。 等校任教，但顾先生对兰州大学可谓 睛有独钟”！ 他对夫人张静秋说：“昨午写信后，到教部，悉可忠， 要他留京，西北之行作罢，他即往退票，并与公 三、顾颉刚在兰大的讲学与学术成果 司说定，改由我乘，看来今天是稳稳的上飞机了。机 顾颉刚先生的女儿顾潮在《我的父亲顾颉 于九时起飞，大约下午四时到。”［。］卷五， ９从这个小 刚》一书中曾经说：“兰大的师生对父亲太诚恳 波折不难看出，由于当时战事频繁，从东南向西北 了。”［１］２０ 而顾颉刚先生在对自己的夫人张静秋 的交通确实是非常不容易的。 女士谈到兰大讲学这段时光时也说：“静秋，我 １９４８年６月１７日，顾颉刚先生排除万难，终于 在这里简直是‘留学’，你就让我作半年的留学生 飞抵兰州，他向家人报平安时说： 吧！”【 】卷五，２９０－２９１这两则事例都是针对顾先生在兰 飞机于上午九时—刻开行。十二时到郑州，停半小时，加 大的讲学与成果而言的。 油。到西安，又停十五分钟。下午五时三刻到兰州……名 （一）顾颉刚对国立兰州大学的初步印象 为七小时半，实为八小时半，有些累了。机一落地就热，一 １９４８年，顾颉刚先生时年５６岁。６月中旬，“兰 腾空即冷。过西安后有些颠簸，惟尚不剧……机中遇见中 大风潮”刚刚平息，顾先生就踏上了赴兰大任教的旅 国工业合作协会的梁士纯（前任燕京新闻系主任），西北 程。正如前面顾颉刚先生不能及时到兰大来，并不 图书馆长刘衡如，颇不寂寞。一下机，辛校长及兰大重要 是出于己所不愿而是诸多原因耽搁所致一样，这次 职员都来接，省郭寄峤亦派代表来，就拥上了汽车， 顾先生赴兰途中亦再遇波折，就连顾先生自己都慨 一直开到学校。［。】卷五， 。。 叹：“挫折之多，一至于此！”６月１６日，顾先生给夫 离开兰州十年之后，顾颉刚又重新踏上了兰州 人写信说：“想不到中午到新亚，知道抢坐机位的人 的土地，回到了他曾经住过的兰大校园。 太多，可忠仅购得一张，只能他一个人去。幸而新亚 甫一进入兰州大学萃英门，新组建的国立兰州 王景璎女士有熟人在中航公司，由她的努力，买到一 大学就令顾颉刚眼前一亮，他禁不住内心的欣喜， 张‘试飞’票，就是明天到机场去，只要有空位，就可 记载道：“兰大的前身是甘肃学院，是我住过的。那 补上。如无空位，那就延迟一星期了。所以明天究竟 时候规模狭小，今则天山堂、贺兰堂、祁连堂等几座 收稿日期：２０１２－０３－２２ 基金项目：兰州大学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自由探索项目（１１ＬＺＵＪＢＷＺＹ００９） 作者简介：杨林坤（１９７８一），男，河北丰润人，博士研究生，讲师，从事明史与民族史研究。 ８ 兰州大掌掌报（社会科掌版）２０１３年第１期 大楼岳岳峙着，积石堂、五岳堂正建筑中，学校的面 头脑中已经一扫而光，他已经非常急切地要为兰大 积亦扩展了多少倍，不认得了。教职员住的院子，名 正式上课了。 静观园，花木葱茏，鸟鸣细碎，好像到了北平的花园 里。”【 】卷五，２２０依着辛树帜校长的安排，顾先生要休 （二）顾颉刚在兰大的授课内容 ６月２１日星期一，是顾颉刚在兰州大学讲学的 息几天，熟悉校园环境，拜会甘肃政军两界主官，走 第一天，也是他主讲“中国上古史研究”这门课程的 访昔日兰州学界旧友，并把自己的校长室献出让顾 开始。这一天，顾先生在天山堂讲课两小时，所讲 先生居住。然而顾先生对兰大的环境非常满意，抵 内容为“王官之学与诸子之学”。顾先生对第一天的 兰当日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准备上课了，他设 上课情况非常满意，他写信对夫人说：“自本星期～ 想：“至于上课的办法，是从下星期一起，每日上午 开始上课，听者二百余人，校内教员及校外人士亦 八时至十时，为国文、历史两系学生上两课，希望四 有来听的，辛校长更是必到之一，他们属望我太殷 星期中上满五十小时，课名是‘中国上古史研究’。学 校中本星期考试，试毕即放假。我的课是在放假里 上的。西北师范学院等机关又必须去讲几次，看来 这一月中我是够忙的了。”【２】卷五，２２０ 顾先生为什么要赶在暑假给学生上课呢？这是 兰州大学的一个独创教学模式。当时，由于兰州大 学偏处西北，交通不便，条件落后，许多学者不愿意 来兰任教。辛树帜校长为了吸引学者前来，把兰州 夏天气候凉爽宜人的特色发挥出来，创造了暑假短 学期的教学模式，聘请国内知名学者在暑假期间到 兰大集中讲学，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顾先生也感 觉“此间不热，穿中山装不流汗，不必挥扇”，因此， 他初步计划集中讲满一个月，就返回东南。 在休整的这几天里，顾颉刚受到张治中、郭寄 峤、陶峙岳等甘肃政要的热烈欢迎，陇右著名学者 张维、西北师院易静正院长、甘肃学院前两任院长 邓春膏、宋恪等都前来拜访，“兰大风潮”中的双方 相关人物也前来拜会，大家冰释前嫌，一团和气，为 顾颉刚在兰州大学顺利讲学营造了一个和谐的社会 氛围。兰大方面则给顾颉刚提供了优越的生活条件， 他向家人汇报说：“我现在住在兰大教员第四宿舍， 与得贤紧邻。他家自己煮饭，所以我的饭就是他们 供给的。早晨一碗新鲜牛奶，一个鸡蛋。午晚两餐都 是面食，菜味甚好。”［２】卷五，２２２“饭包在得贤家，甚 可口。工友朱永祥，忠实得和徐德荣一样。我在此绝 无不便。”［ ］卷五， ０３几天休整下来，他的身体状况也 很不错：“我近日食量增进，一顿吃三碗饭了。脚趾 缝也不痒了。大便极通畅。”［０】卷五，２２２ ６月１９日，顾 先生受到情绪和环境的感染，对即将开始的讲学生 涯抱以美好的憧憬：“从后天起，我上课了。一上课 我就谢绝宾客，伏在史学系或图书室中读书了。除 早晨两小时的课及中午吃饭休息外，其余的时间都 在用功了。下午六时后，则拟出外散步，使睡眠安 适。”【２】卷五，２２２由此看来，以前对兰州的片面印象以 及“兰大风潮”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此时在顾先生的 了，我如何走得成呢？”【２】卷五，２２３表示不愿意在很短 时间内离开兰大。五天之后，根据讲课情况和学生 听课的情形，顾先生又有了新的计划：“我在此，上 午教两小时课，下午准备功课。久已不走的路，现在 重温一遍，倒也有益。学生每堂约记一千字，等此课 上完，即可选最好的一本付印，名为《古史钥》，为 一般读《古史辨》或自己研究古史时的导引。这也是 我这回来的一种收获。”【 】卷五，２２４没想到讲课十天之 后，顾颉刚先生颇有感受，已经并不仅仅限于通过 讲课编出一本中国上古史教材了，而是要借此机会， 对自己三十年来的学术进行一次大梳理，他对夫人 张静秋说： 我在此上课甚忙。每天两小时，豫备应有四小时，而 酬酢甚忙，每天读书时间甚难得。然而上课决不能随便， 因为学生二百人之外，校长、教员、来宾亦多前来，势不 能搪塞。这是这回前来，把卅年来研究贯穿一系统，由学 生笔记，交得贤整理，经我改定后便可付印，归来时当带 得十万字之书作纪念了。ｆ 】卷五－。。。 这是顾颉刚第一次提出，要利用在兰大讲学的 机会，把自己最近三十年来的学术进行一次系统贯 穿和整理。此后，顾先生屡屡提及自己的“学术系统 化”问题，这已经远远超出顾先生当初赴兰大教学 的设想，而是要为自己的学术研究搭建一个完整的 学术脉络体系。因此，后世研究顾颉刚先生的学术 历程，他在兰州大学的日子是一个不可绕开的阶段， 这是他一生学术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时期，恐怕顾 先生本人在来兰之前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意外 的“大工作”。 顾颉刚先生在兰州大学是边讲课边构建自己的 学术体系的。他曾经颇为自豪地对夫人张静秋说： 我这次所讲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古史的材料，把古 书分析，认识其真伪与先后，作研究的凭藉；一部分是古 史上的学说，中国古史之所以难研究，即为史实与学说的 混杂，弄不清楚，造成了许多纠纷，如今我把战国秦汉间 的许多学说的头绪理了出来，使人懂得这是诸子百家的 杨林坤．顾颉刚先生在兰州大掌讲掌活动考实（下） 臆想，不是真的史实，然后一部真的“中国古代 ’可以出 现。这是我一生工作的归宿，必有了这归宿，方如“百川朝 宗于海’’似的，为古史学立一个究竟。［。】卷五， 五帝说 五德终始说 三皇说 三礼总论 三礼分论： ９ 灾异说（洪范五行传、汉书五行志、各史五行志、通 志灾祥略） 也就是说，顾先生思考中的学术体系，主要包 括“古史材料”和“古史学说”两大部分，特别是“古 史学说”是其学术体系的核心内容。根据顾先生 在７月３１日、９月３０日两天的日记，和１０月９日写 给夫人张静秋的家信，可以窥测到顾颉刚先生学术 体系的梗概： 顾颉刚先生在兰大期间构建的学术体系（兰大 封建说 井田说 宗法说 丧服说 讲学题目） 序论８小时（四个时代） 古史料概论１４小时 诗经１０小时 楚辞１４小时 尚书总论１７小时（篇目及汉、魏古文） 尚书分论： 分州说４小时 五服说２小时 四宅说５小时 五岳说７ｒ小时 任贤说３小时 禅让说１０小时 五伦说２小时 道统说： 周公４小时（天命与德） 孔子８小时（圣人、君子、中、无为、与周公之关 系、神化、论语、皋陶谟） 孟子４小时 伏羲、神农、黄帝３小时（系辞传观象制器说） 尧、舜２小时（论语尧日、孟子尽心） 中庸３小时（道的神化） 颜子１小时 曾子１１小时（曾子十篇、孝经、大学） 子思３小时 周濂溪４小时（通书、太极图说） 张横渠２小时（西铭、正蒙） 程明道１小时 程伊川４小时 朱晦庵８小时 朱陆之异２小时 陆象山４小时 王阳明８小时 顾亭林２小时 颜李学派６小时 清代反理学诸家 道统总论 五行说（调和、相胜、相生、洪范九畴） 明堂月令说 明堂说（孟子、吕氏春秋齐宣王事、汉武帝建明 堂、王莽建明堂、汉儒说） 气候说（夏小正、豳风七月、周书时训） 顺时布政说（管予四时、五行、幼官、洪范五行 传） 五帝五神说（封禅书、郊祀志、淮南天文、洪范 五行传、郑玄经注、孔子家语） 月令说 三统说 周易通论 周易分论： 汉《易》 宋《易》 春秋总论 春秋分论： 三正说 五等爵说【。］第六卷，３１８－３２２，３４９－３５２ 以上是顾颉刚先生拟订的在兰州大学讲学的题 目，他在兰大的１７４天中，对其中半数以上的内容进 行了讲解，尚有一部分内容没有来得及讲解。即便 如此，以上内容也只是顾先生讲学计划中的主体部 分，按照他的规划，他要讲六大问题，即“古代神话、 六经分析、先秦诸子、两汉经学、宋明理学、清代经 学”，还有“先秦诸子”和“清代经学”两个板块未能涉 及。那么，把这六大问题组合起来，是不是就是顾先 生学术思想体系的全部呢？回答是否定的。顾先生 并没有就此止步，他在兰大期间以六大问题为基础， 还搭建了一个更宏大的学术体系，即“中国思想史分 期”体系： 中国思想史分期： １．巫术时代（周以前）（想像）古史神话化——古文 化 ２．王官时代（周）（因袭）记载系统化——古文化 ３．诸子时代（战国）（创造）古史学说化——古文化 ４．经学时代（汉至唐）（信仰）古史宗教化——古文 化 １０ ５．理学时代（宋、元、明）（悬测）古史圣道化——古 文化 兰州大学掌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３年第１期 是你所极不愿意我这样的。自“九・一八”到现在，已经十 八年了，年纪愈长，就觉得平生所学愈有系统化的必要。 ６．史学时代（清）（研究）经典历史化——古文化 ７．科学时代（）（分工研究）学术世界化——新 文化【３】第六卷，３５１—３５２ 这次兰大授课，就要实现这个愿望，所以辛先生要我扩大 范围，我就扩大了。我的材料既多，问题又繁，组织一个 系统不是说成就成的。所以，我已在堂上公布，准备讲四 纵观顾颉刚先生的“中国思想史分期”体系，“通 个月。［。】卷五・。 ÷。 。 古今之变”的浓厚气息跃然纸上，它那明晰的条理， 自“九・一八”事变以后，多年为事业和生计奔 高度的概括性，至今都还闪烁着智慧的火花。这一 波，使得顾先生根本无暇对自己的学术进行系统梳 体系已经远远超出了顾先生到兰大之初的设想，超 理。用顾先生自己的话说是： 越了“中国上古史研究”的范围，我们从中看到的是 自从“九・一八”事变，到今十七年，我不曾用全副精 一代大学者三十年学术积累的升华，五十余年学问 人生的浓缩。试想，当这一宏大而明晰、蕴含着深刻 学术至理的学术体系孕育出炉时，顾颉刚先生会是 多么的高兴和自豪。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顾先生越思考越清楚，越提 炼越深邃的时候，他欣喜地把自己的构建给爱妻分 享：“我呢，也是高兴，因为不但把我卅年的研究工 作做系统的整理，也把古今学术，尤其是近五十年 的学术做系统的整理，这是从前没有做过的。靠了 他们的逼迫，使我自己学问有了一个系统，使得三 千年的学术也有了一个系统，这对于将来的研究多 便利呵。”［。］卷五， ３３顾先生决不满足于“只作专篇论 文”，他要纵横捭阖，古今贯通，做一位学术“通人”。 他在兰大的讲学，并不是简单的兜售贩卖，而是借 机系统梳理，某些问题甚至是他以前也未曾认真考 查过的。例如，对于“道统说”，他曾谈到：“这四个星 期，为了讲道统，而我从来只有这一问题的印象，不 曾作过文章，也没有搜集过材料，现炒热卖，十分麻 烦。我相信，经过这一次大讲之后，我的学问可以说 贯通得多了。如果东归之后，尚能好好用功数年，然 后可以说是一个‘通人’。”【２】卷五，２６９ （三）顾颉刚在兰大专心整理学术思想体系 为什么顾颉刚先生偏偏会选择在偏处西北的兰 州大学进行自己学术体系的构建呢？总结起来，主 要有以下四个方面的原因： １．兰大为顾颉刚创造了一个稳定的学习和思考 的环境。正如顾先生自己内心所表白的，他曾深情 地说： 我一生勤学，而始终没有建立学问的系统。所以然者 何？在三十多岁的时候，觉得来日方长，深恐建立越早就 越脆弱，所以只作专篇论文，并未构成一大的系统。自从 三十九岁遭遇了“九・一八”事变，要起而救国，精神就分 散在民众读物上。抗战之后，东奔西走，年年搬家，生活不 安定，就难得读书，而且物价飞腾，非兼做几件工作不可， 而一经兼差，就无法从事学问。这是我所极不愿意的，也 神治学，这不是我懒惰，实在环境不允许。当我们在北平 办了民众读物之后，人事日忙，不容坐定。抗战之后，跑 来跑去，没有一年不搬家，甚至一年搬几次家，又受生计 压迫，兼了几个职务，如何集中得精神。胜利后返家，原 望在家读书，而宗族、亲戚、朋友来个不绝，酬酢频繁，又 为了大中国常跑京沪办事，哪有握卷的空间。这是我常常 自恨的。这次到兰，好极了，我只做兰大一件事，上课之 外就是准备，一天到晚均可读书，我吐了三十年的丝，现 在可以借这机会织成帛了。这是我十七年来求之不得的， 现在竞得到了，如何忍得放弃。我在此多留一天，我的学 问就多织一点。固然时间不许我织成一疋，但只要能织到 半疋也就满足了。［。】卷五， ‘。 在话语中，顾先生充分表达了一种对劳碌奔波 生活的厌倦和对稳定、思考看书空间的企盼。与之 前的十多年辗转漂泊不同，顾先生在兰大期间可以 认真上课，安静思考，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梦寐 以求的“轨道生活”吗？由于前后差异对比十分明显， 他甚至把１９４７年４月至１９４８年３月一年间的生活进 行了统计，“方知一年中流动了四十一次，其中往苏 时间共计五个月，旅南京三个月，旅徐州、上海各 两月，够忙乱的了”【１】２２２。与之相比，顾先生在兰大 的讲学生活简直若在天堂一般。同时，顾先生意识 到，“在这五六年工作之下，使我识得中国的古史必 需用了这个方法得整理清楚，于是激起我作整个整 理的壮志。”［。］卷五， ５５外部的优越环境，再加之一个 学者自身的内在学术发展理路，这内外因素完美配 合，注定了顾颉刚要在兰州大学完成学术体系的总 结与构建。 ２．兰大师生认真听课，客观上促进顾颉刚认真 思考自己的学术体系。兰大偏居西北，知名学者前 来讲学的机会并不多，因此，兰大师生向来以积极 认真听讲座著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和交流的 机会。由此兰大师生反而变劣势为优势，给许多学 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顾颉刚先生也不例外。 顾颉刚在日记和书信中屡屡提到师生听课范围 杨林坤．顾颤刚先生在兰州大掌讲学活动考实（下） 既广，又严肃认真。 听课的人，除文、史两系的学生外，辛校长、董教务 长爽秋，历史系的教员孙培良、丁琦、李得贤，别系的教 员梁希彦、李瑞麟、张贤君，警官学校主任朱亚英、警校 教官李武信，志果中学教员郭瑛，西北师院住城学生数人， 都是经常的听众，其余不认识的不知还有谁。有这么些人 监督我，叫我如何可以不卖力？【。】卷五・２２８－２２９ 此间的人盼望我太厚了。我向不点名，而学生无 一书作为创校的第一要务。经过辛树帜、沈其益、盛彤 笙、黄文弼、吴相湘等学者的不懈努力，再加上教育 朱家骅的鼎力支持，到１９４８年底，兰大馆藏图 书飙升至１２万册，一跃位居全国各大学前列［４】２８－２０。 在兰大馆藏图书中，中文古籍图书是一大特色，其 中不乏像明刻平露堂本《明经世文编》这样的稀见 善本典籍。这批图书资料受到了顾颉刚、张舜徽等 知名学者的肯定和青睐，为他们在兰大讲学和研究 提供了便利条件。 缺课，住在近县的本来放假可以归家，为了我也不 走。［２】卷五，。 。＿ 。 １９４８年９月１３日，顾颉刚在写给胡适先生的信 六、七十岁的老教授都来听了，教我如何可以不好好 准备。【 】卷五，２ 。 学生们说，他们一天的笔记，抵得上别的教师半年 的。他们听了我的课，每天下午自己整理，没整理完，明 天的课又上了。他们所记，永远赶不上我所讲。如今已上 了两个月课，九十一小时，再有这些时候，我想我的学问 系统也差不多了。天下事，无论做成什么，总得有个力量 在背后逼迫。现在我就借兰大同人的力量，逼着我在短期 内完成这大工作。【。】卷五，。 一。 。 正是因为兰大师生有饱满的热情和如饥似渴获 取新知的压力，顾颉刚“决计在兰大‘一鼓作气’的做 好，之游，敦煌之游，都不想了”，并且连具有巨 大学术声誉的研究院第一届院士大会，他都敢 于舍弃，而且心下十分自豪和坦然： 我这回到兰，太好了，把自己的卅年的研究理出一个 系统。好像要造一所房屋似的，卅年来积了许多木材和砖 瓦，也造了几处小屋，但始终不曾把整个的院落筑起。这 一来为有他事牵阻，二来也因没有人在后面逼着，鼓不起 勇气来。这回好了，兰大中自从校长以至学生，逼着我搭 起架子来，我就依照了多年的理想，一处一处的动工了。 固然忙，固然累，但究竟是自己的事业呀！现在盖起来了， 使人了解于我理想的崇闳和建筑的结实，这个荣誉岂不胜 于到中研院去开院士会议！而且下届开会时，我可以拿这 本著作送达院中，这又岂不是更高的荣誉！所以，我希望 你原谅我，让我在此地完成“搭架子’’Ｕ－Ｔ－作。［。】卷五，２５３ 一个学者，当他真正认识到研究的学术意义和 价值时，会毫不吝惜地把一切荣誉和利益视为粪土。 兰大的师生非常荣幸，以自己固有的勤奋好学传统， 为成就顾颉刚先生的学术体系充当了一次称职的学 术推手。 ３．兰州大学图书馆有丰富的图书资料，为顾颉 刚搭建学术体系提供了保障。刚建校时，兰大只有政 法书籍和古籍４ ｏｏｏ余册。邓春膏掌校时期，多方筹 集资金，兰大馆藏图书始上万册。由于馆藏图书量 偏低，辛树帜校长在筹组兰大的过程中，就把采购图 中说：“自抗战以来，为生计所迫，不亲书本，忽忽 十年。此次来兰，兰大图书馆藏书十余万册，足敷搜 寻。上课以外即为准备功课，轻易不出校门，回复 旧时生活，找出不少问题。”［０］卷一，４９８他对夫人张静 秋讲：“自从六月中到了兰州，辛先生鼓励我上课， 也鼓励教职员、学生以及外宾来听，造成我不得不 用功的局面。兰大书多，够我参考，我用功也有了 凭藉。”【２］卷五，２９０当家人盼他早日东归时，顾先生对 兰大的图书资料乃至教学环境表达了依依不舍之 情：“你望我早日归来，我岂有不愿，我也觉得应当 休息了。但我在此讲学，成了骑虎之势，学生太诚 恳，辛校长又太殷勤了，教我不能说硬话。我自己为 了学问，也不免恋恋，因为此地参考书还足用，一回 上海就不容易工作了。”【２］卷五，２８８后来，顾先生以自 己的切身体会，在为兰大图书馆积石堂所作《积石 堂记》中，对辛校长的远瞩大为称赞：“知树人 大计，必以师资及图书仪器为先。既慎选师资，广罗 仪器，更竭其余力购置图书……两年之间，积书十五 万册，轶出他人数十年之功，卓然成西北巨藏矣。” ４．辛树帜校长创造各种条件为顾颉刚构建学术 体系提供巨大支持。顾颉刚与辛树帜的五十年“不变 之好友”，并非建立在利益层面上的荣辱与共，而是 根植于二人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层面上的知己情谊。 辛校长作为东道主，当然会使出百倍的热情和周到 细致，尽可能地创造条件让顾先生安心讲学。顾先 生对此非常感激，他对家人说：“辛先生用全力来招 呼我，一星期一定要吃两次馆子，玩一处地方。我要 做一个东，他死命不让。这样用软功来对我，弄得我 没有办法可以断然在哪一天离开这里。”【 】卷五， ７４如 果说顾先生离妻别子到西北来讲学，辛校长在生活 上对其进行无微不至的照顾，是理所应当的话，那 么辛校长以生物学出身而对顾先生的古史学有深刻 理解，以至每节课必亲自聆听顾氏宣讲，则更加彰 显出二人相知相得的势所难免和牢不可摧。顾颉刚 曾经对爱妻吐露心声说： １２ ・兰州大掌掌报（社会科掌版）２０１３年第１期 辛校长“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每天下午饭毕， 辛先生说：‘我们听顾先生的课好像抽上了大烟，有 了瘾了。’间接听人说：‘学生都希望我，多留一天是 一卜卜的手杖声就来了，拉我出外散步喝茶。每天上课，他 必先介绍，讲完了他又综合我的意思，说一大段话，凡可 天。’少年将军马继援……他昨天也来听课了。他 个旁听生呢。 ｆ２】卷五，２８１ 以加在我头上的好话都说尽了。我固然不必听人家的恭 说：‘我不幸驻在平凉，倘在兰州，愿意天天来听，做 维，但他的好意是真的。我作事三十年，饱受挫折，半因人 忌，半由主管人不了解我。现在辛先生如此了解我，我所 一当时，非但兰大的师生占尽便利，认真听讲，西 北师院的学生也不顾往来奔波，甚至吃住在兰大， 就是为了听顾颉刚讲课。更有甚者，冒雨前来听课， 也不愿意缺漏一节课，名门闺秀张令珞就是其中 讲的，凡有独到的地方，他总能举出，实在不能不称为“知 己”。我交友上万，知己有几人，因此我不能不为他而多留 些日子，正是豫让所谓“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 之”的意思。ｆ。】卷五，２４８－２４９ 有以上四方面的因素奠定，顾颉刚在兰大讲学 如鱼得水，发挥得淋漓尽致，取得了极好的教学效 果，不仅对兰大师生的学习和研究大有裨益，还对 兰大的学风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四）顾颉刚在兰大授课的效果及影响 顾颉刚先生对课堂教学非常重视，态度严谨，一 丝不苟。他决不“现炒热卖”，更不“敷衍塞责”，而是 竭尽全力，倾囊而教。他不顾兰州和苏州之间远隔千 山万水，让夫人张静秋把自己需要的教学参考资料 通过航空寄到兰大来。例如，７月１２日，他给张静秋 写信：“《春秋三传研究》稿本一册，现在授课需用， 请检出航挂寄来。又书桌，靠我坐的一小柜内（左手 下层），有‘古地理文字’一包，内有从杂志上撕下的 一篇《州与岳的演变》，亦请寄我。”正是这种认真负 责的态度，保证了顾先生在兰大授课取得了巨大成 功。在他的日记和书信中，出现频率最多就是“听课 学生多”、“反响效果好”之类的字眼。 顾先生在兰大上课时，下面经常座无虚席，本系 的、外系的，兰大的、西北师院的、甚至外省院校的， 既有辛树帜校长堂堂坐镇，又有马继援将军前来捧 场，不仅有教师，甚至还有，可谓“三教九流”， 盛况空前。顾先生写道： 此地的课真无办法。校外校内，学生先生，天天挤满 一大讲堂，下雨也不减少，使我虽欲偷懒而不能。兰大与 西北师院向来交换教授，故师院要我前往讲二三星期。但 兰大学生听到，就联名写信给辛校长，拒绝这事。所以现 在只有请师院学生来城，住在兰大，吃在兰大，来听我的 讲。所以，现在我必得一气呵成，把预拟的题目讲完方可 走动。星期一本来是不上课的，从下周起，也上了。我的 休息时间便更少了。【。］卷五，。。。一 。 他还曾颇为自得地对夫人张静秋说：“我是最 不会讲的人，想不到这次到兰州竟成了大名角。兰 大正式上课之后，我总以为班上的人数要少些，因 为听我课的有别院别系的学生，他们自有功课，不 能再听了，哪知还是黑压压的一堂。有一个学生对 之一。９月１４日，兰州下了一场大暴雨，顾先生记 道：“昨天早晨的雨，是我到兰州后最大的一回雨。 我依然上课，学生依然来听讲。有一位女生张令珞 住在南门外，那时街上早已积水流潦，她竟乘了马车 而来。静秋，你想，此地学生如此诚心听课，怎不鼓 励我的勇气，我又如何忍得潦草塞责呢！”ｌ 】卷五，２６４ 师生们听得认真，顾先生讲得更带劲，他对家人 说： 现在讲了三个半星期，史料还未讲完呢。我这班上人 太拥挤了，连在外省大学读书，暑假回兰州的学生也来听 了。他们既有这般的兴趣，足证我教书的成功，我应当好 好教他们才是。［ ］卷五，２３８ 我这回教书很成功，许多学生和先生都天天来听，从 不缺席。辛校长说：“这次的讲学，一定发生大影响，使得 他们思想改变，做学问的方式也改变。’’［ ］卷五，。。。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顾颉刚研究古史的方法， 不仅对听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甚至连留学德国、 学生物的辛树帜校长也触类旁通，发表了一番心得 感言：“你的方法就是达尔文的方法。达尔文研究 了一生生物学，知道生物会随时随地的变，你现在 也是把古史随时随地的变态理了出来，这成绩太大 了！”【 】卷五，２５４半个世纪以后，顾潮对此事做过专门 研究，她说：“父亲本不知道自己受达尔文的影响， 此时从辛氏处得知：达尔文的生物进化学说出来之 后，影响到欧洲各门学问，尤其是地质学和社会学， 用他的方法开出了许多新领域。我国的留学生到了 欧美，其中胡适接受了这种方法，回国后就以此来整 理国故，于是父亲也就从中领悟了这种方法。”【１Ｊ２０ 当然，听了顾颉刚的课之后，受益最大的还是各 色听众，他们不仅从顾先生的课中学得了古史和经 学知识，还学得了研究古史的方法，进而影响到他 们的人生和处事： 此地的学生程度固然不算高，但他们却用功，懂得我 的意思。有一个学生对辛校长说：“听了顾先生的课，使我 一生走的方向定了。”有一位训导员裴俊峰君告诉我：“自 从你来，兰大就有了学术空气，许多学生都埋头整理笔记， 杨林坤．顾颉刚先生在兰州大掌讲掌活动考实（下） 把风潮后不安定的空气变过来了ｏ”那位警官学校分校主 １３ 给历史系学生选课加盖印章，并开列选课学生名 任朱亚英君对兰大的训导长段子美君说：“听了顾先生的 单，没有摆一点学术大师和研究院院士的架 子。９月２９日，历史系三个学生来向顾先生反映情 讲，不但使我懂得研究学问的方法，并且懂得处理事务的 方法，因为这都是需要分析和比较的。”他只缺了一堂课， 况，请求《西洋史学名著选读》课程下发讲义，他 ３］第六卷＇３４８。ｉ０月下旬到１１月初， 为的是我星期一上课，而警校星期一却要做纪念周，不得 都给予耐心地解决［来，他懊恼得很，向兰大学生借了笔记去钞。静秋，我教 了卅年的书，从没有碰到一班这样信仰我的学生，教我如 何不为他们而卖力！【 ］卷五，２５４ 是新生面试的日子，顾先生特别看重优秀人才的选 拔，不辞劳苦，连续参加新生口试，保证招生环节顺 利进行。１１月５日，他还与辛树帜校长商讨了历史 古人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顾先生在 系学生韩万林停学的事宜。另外，对外学术交流是 兰大讲学就达到了这个境界。前文述及，顾先生曾 一个学科健康发展的重要条件，每有外来学者讲学， 经在多所著名大学任教讲学，然而都不曾像在兰大 这般授课者酣畅淋漓，听课者受益良多，这恐怕是 顾先生在日记和书信中，对兰大教书这段日子大书 特书，乃至把东归日期一再延迟的重要原因吧。 四、系主任职位上的顾颉刚与兰大建设 顾颉刚先生是以历史系教授兼系主任的身份 被辛树帜校长聘请来兰大的。１９４６年夏，因诸事牵 累，顾先生无法莅校就职，推荐自己的学生史念海 教授代理系主任之职。１９４８年６月１７日，顾先生抵 达兰州，开始践行教职，而史念海教授则因“兰大风 潮”于７月３０日返回西安。在兰大的半年时光里，顾 先生不仅把主要精力放到授课教学上，还要抽空履 行系主任职责，并以兰大一分子亲身参与兰大建设， 在兰大校史上留下了自己的深深印痕。 早在顾颉刚未赴兰的情况下，他已经开始为 兰大相关事务操心劳神了。１９４７年４月和５月２９日， 顾先生先后两次致信教育朱家骅，为自己的朋 友时任兰大中文系主任魏应麒办理履历证明。魏君 在中山大学时，当过史学系助教，与顾先生是同事， 而当时校长即为朱家骅，因此有顾氏出面为魏应麒 求托任职证明之事［ 】卷二，４０２＿４０３。 （一）顾颉刚重视历史系的教学工作 顾颉刚身为历史系主任，对系内的教学工作 非常重视。７月２ Ｅｌ上午，顾颉刚出席了教务处会 议，与董爽秋、段子美、乔树民、陈祖炳、李瑞麟 等一起讨论暑假期间上课事宜。７月２２日，顾先生 至红山根殡舍，凭吊“兰大风潮”中的学生刘 德让的灵柩，又至兰州医院，探视受重伤的学生田 兆农，以示慰问【３】第六卷＇３１４。８月３１日下午，他到办 公室主持召开了文史两系工作会议，辛树帜、李得 贤、魏郁、尹巨、何自诚、张葆英等来参加，讨论 开学相关事宜。９月２２日上午，顾先生与辛树帜校 长、董爽秋共同商定了历史系功课表。下午，他又 参加了全校教务会议。此后这一周，他不厌其烦地 顾先生必定认真接待，主持演讲，引导参观，毫无怨 言。他先后接待了印度国际大学师觉月教授、美国 斯坦福大学教授乐及士夫妇、清华学者陈梦家、法 国汉学家于儒伯、藏传佛教界人士黄明信、美国学 者牟复礼等人。可见，在涉及教学、招生以及学术交 流等问题上，顾先生毫不马虎，事必躬亲，为兰大历 史系重视本科教学开了一个好头。 顾颉刚不仅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同样有较 高的标准。他虽然已奔花甲之年，但仍然精神矍铄， 干劲十足。历史系助教魏郁曾经说：“顾先生的精神 真好，起得这么早，一天到晚不断地工作，我们年轻 人太惭愧了。”【２】卷五，２５５这种精神状态和办事风格， 使得顾先生看不惯懒散疲塌、雄无大志的人，于是 就有了辞退历史系教师刘昌洪之举。历史系助教刘 昌洪，大学毕业，湖北人，为人疲懒。史念海作 主任时没有严加训练，导致他养成了“吃粮不管事之 习惯”。顾先生履职以后，安排他工作，他仍然积习 不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推不动”。８月４日，顾先 生令其专管阅览室，让他起草阅览室章程，以便第 二天施行。然而第二天他自己却不到岗，也不向顾 先生请假，令顾先生非常恼火，当即请示辛树帜校 长将刘昌洪予以开除。顾先生在８月５日的日记中记 道：“此予来后一快事也。闻文学院助教大都无所事 事，既害了学校，复害了助教本人。而青年之无志， 亦可见矣。”【３】第六卷，３２４第二天，辛校长就改派尹巨 来担任顾颉刚的助教。顾先生在关乎青年人成长方 面很直率，正如他辞退刘昌洪时并没有考虑自己与 刘昌洪的父亲刘仲阮（辛树帜校长的英文秘书）的 交情一样，他还是出于对青年人长远发展考虑。因 此，他在９月２日、９月４日、１０月２１日、１０月２５日， 以系主任身份分别训责过何自诚、尹巨、李国栋等 人，也就不足为怪了。 （二）顾先生关心学生工作 顾颉刚先生不仅对教学、系内事务非常用心，还 特别关心学生工作和学生活动。每有学生观光团、 １４ 兰州大掌掌报（社会科掌版）２０１３年第１期 考察团来访，他必亲自接待；迎新大会、学生社团活 等主要建筑，都留下了顾颉刚先生的墨宝。 动，他也常是座上嘉宾，表现出一位大学者的胸襟 先生和辛校长一同参加了全校运动会。１０月３１日 在兰大期间，顾颉刚被以辛树帜校长为代表的 月异而倍感自豪，他要把自己这半年来的所见所闻， 和对青年学生成才成长的关怀。１０月１０日下午，顾 兰大人的自强不息精神所感动，为兰大建设的日新 下午，顾先生到祁连堂参加欢迎西北大学 如实汇报给教育朱家骅，以求得国家继续加大 观光团茶点会，并在会上致词，鼓励学生关注 对兰州大学的支持。１９４８年１２月１１日，他返回东南 问题。１１月１日，他到会议室参加系内月会， 以后，把兰大建设面临的困难认真地向朱家骅进行 演讲“我的大学生活”一个半小时，以自己的亲身 了汇报： 经历，为历史系学生进行大学学习和生活的示 骝先先生道鉴：刚于七日自兰返沪。行前承辛树帜、 范【３】第六卷’３６７。１１月３日，他参加了历史系迎新大 盛彤笙两先生挚讫，到京面谒先生陈述一切，到沪后知京 会，并在会上致词。因他的出席，辛树帜校长也来参 加，历史系二、三年级学生二十余人，一年级学生十 人，共同聆听了顾先生的教诲【３】第六卷．３６８。１１月７日， 顾先生到学生社团风风艺文研究会致词，辛树帜校 长、董爽秋教务长同来出席，学生董葆藩、李生华等 四十余人参加。１１月１２日、１３日、１４日和１６日，他 分别参加了医学院迎新会、皖江同学会迎新会、甘 肃同学迎新会和国文系迎新会，并在会上致词。顾 先生出席这么多的迎新会，并不仅仅因为他是辛树 帜校长的座上客，更重要的是其著名学者和首届中 央研究院院士的身份，当时他是兰大教授中惟一的 中研院院士，他的出席，会对入学新生产生巨大的 榜样作用和激励效果。此后，兰州大学就逐渐形成 这样一个传统，每年新生开学典礼上，坐在台 显要位置的并不是学校领导，而是各学科的著名学 者和院士，使新生人学第一天就深刻体会到，那些 学术大师才是一所大学的脊梁。 （三）顾先生热心兰大校园文化建设 顾先生到兰大讲学期间，正值兰大校园大规模 基建时期，他以自己的学识和才华为兰大校园文 化建设增色颇多。８月１０日，他陪同辛树帜校长、 刘宗鹤和沈竟秋等到下西园，查看了兰大附中迁 造校舍的情况。从９月８日开始，一有机会，他就陪 同辛校长查看昆仑堂建设工程，总计有四、五次之 多。９月１５日，他在写给张静秋夫人的信中说：“兰 大新盖的学生宿舍，称做五岳堂，现在造好了四所， 要我题匾。现在做好了。泰山、衡山两堂，是我开头 写的，不免拘敬。华山、嵩山两堂，写在后头，笔势 一放，露了才气。所以辛先生说：‘这两额是兰大所有 的匾额中写得最好的，又端庄，又秀丽，超过了左宗 堂写的至公堂。 ［ 】卷五， ０ 此外，他还于１０月１６日， 为兰大附设医院题写了匾额。ｌ１月８日，顾先生为学 校写《五岳堂铭》。１１月１２日，为图书馆作《积石堂 记》，约一千字。１１月１４日，又作《昆仑堂记》二千 余言。如此以来，兰大的图书馆、大礼堂、学生宿舍 沪路秩序失常，有待车数日而不得登者，无可如何，敬以 函达。兰大及兽医学院两校为公手创，惟其中曲折，或未 尽知，敬为我公陈之：……辛先生菲衣恶衣从事建设，其 克勤克俭之心，凡公正之甘肃人莫不予以同情，仅宋恪、 郭维屏等遇事生波，捏词控告而已。现在积石堂（图书馆） 业已完成，昆仑堂（大礼堂及文、法、理等院）亦成一半， 明年春夏可望落成，惜数月中物价日高，部拨经费不敷甚 钷，只有向银行借款维持。而现在银行拆息甚高，委实无 法周转，拟恳先生即予筹拨，俾得完成当年创办之计画， 不胜盼切。至兽医学院有图书仪器一百五十五箱，分批经 渝运兰，所需运费，上月预算为金圆十七万，现在油价飞 涨，实已超出此数，惟祈迅予照拨，俾其亏欠不致过多。又 补助中国农业器材中该院分得三十八箱，亦请即予分 拨，俾得一同付运，尤为盼感。兰州粮价较低，人心安定， 当此四海鼎沸之际，犹得推动文化事业，可谓得天独厚， 倘蒙加意护持，则辛、盛两先生所以自效于国家者固不可 量也。刚现在返沪，明年如有可能，尚愿前往协助辛先生 办文史两系。【。】卷二・４０８－４０９ 顾先生在信中对兰大的发展表现出了情之殷 殷，对兰大未来盼之切切，而于兰大办学困难则忧心 如焚。当时国内战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国家前途 尚未可知，教育发展又有孰人过问？然而，即便在如 此困难的情况下，教育朱家骅还是迅即给予了 肯定的答复，他于１２月２０日给顾颉刚回复道：“顷 获本月十一日手书，得审文从现已返沪，凡百佳胜， 忻慰之至。关于兰州大学昆仑堂建筑费及兽医学院 农业器材运输各费，早已嘱令主管速办矣。明年兄 仍往兰大协助树帜兄，甚善。专覆布臆，顺颂台祺！ 弟朱家骅顿首。”［２］卷二，４０９－４１０后来，这批建设经费和 仪器都按时抵达兰大，成为兰大发展的基石，顾颉 刚先生于兰大功不可没焉！ 五、顾先生在兰大期间的社会活动 顾颉刚先生于１９４８年６月１７日莅兰，至１２月７ 日离兰，共计在兰大生活了１７４天整。在这近半年的 杨林坤．顾颉刚先生在兰州大掌讲掌活动考实（下） １５ 时间里，他除了忙于教学和处理系内事务之外，还有 虑。“兰大风潮”与顾先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 大量的社会活动，比如访朋会友、宴饮酬酢、书法酬 时风潮刚过，局势未明，辛校长惟恐顾先生出什么 客、郊览游学、演讲开会、观戏听剧，等等。这些社 闪失，因此从讲课到吃饭，辛校长几乎是寸步不离 会活动是顾先生在兰期间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有 顾先生左右。辛校长如此谨慎，并非没有道理。风潮 助于加深对顾先生性格特征和内心世界的了解，也 过后，教育部派钟道赞督学来兰大处理善后，公事 是那一时期兰州政、军、学、商各界名流交游往来的 将毕，准备回京复命，没想到７月２７日晚间，钟督学 一个真实写照，同时，这些活动又与兰大有着密切 在街头散步，给自行车撞倒，压坏了尻骨，影响到兰 （一）顾颉刚在兰大期间的主要社会活动 大风潮的早日解决。这也是史念海离开兰大的原因 之一。既然已经出现接待不周的事情，辛校长当然 的关系。 据笔者详细统计，顾颉刚在兰大的１７４天里，共 不希望顾颉刚再出什么意外。四是货币贬值，物价 计接见来访的朋友８９１人次，他拜访的朋友有４７５人 次，其中有３１人次访而未晤。在这１７４天中，顾先 生共计参加各种宴会１７３次，其中辛树帜校长做东 有５３次，而宴饮活动中会见的朋友达１ ５００余人次。 从这些数据中不难看出，当时兰州各界对顾颉刚先 生的景仰和热忱。顾先生下车伊始，兰州的各类媒 体就进行了跟踪报道。６月１７日之前，兰州《和平 日报》就先期报道了顾颉刚即将来兰讲学的消息， 所以许多老朋友都提前做好了准备，敬候他的光 临。顾先生在家信中说：“饭局终辞不掉。行辕主任 张治中、副主任陶峙岳、省郭寄峤，全都请过 了。十年前的老朋友，亦复设席见邀。至西北师范 学院的易静正院长则请了三次，为的是要我去演讲 几次。报纸上天天载我的消息，弄得社会上更注意 我。行辕、省党部、国立图书馆、地质调查所，都拉 我作演讲。’’【２】卷五， ２ ７月２８日，他对张静秋说：“我 一切安好，只是忙。兰州人当我一尊佛，人人想对我 烧香，固然出足风头，然而亦感痛苦。”【 】卷五，２３９到 了８月２日，顾先生向家人表白自己，并不是到兰州 来吃吃喝喝，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在此，一方 面为教课忙，一方面又为交际忙。六七十岁的老教授 都来听了，教我如何可以不好好准备。但是冠盖往 来，各机关迎新送旧，我都是第一位陪客，这又得天 天奔跑。别的人，交际的不读书，用功的不交际，而 我必得兼此两种资格，又教我如何不忙。”【 】卷五，２４０ 顾颉刚在兰大１７４天，宴饮活动竟有１７３次之 多，平均下来几乎每天一次，其频率惊人。那么，为 什么顾先生会有这么多的宴饮酬酢活动呢？辛树帜 校长为什么如此厚待顾先生呢？仔细探究起来，主 要有四个因素：一是顾颉刚是著名学者，中研院院 士，兰大乃至整个兰州少有这样大师级的学者来讲 学。各色人等出于各种目的，对顾先生趋之若鹜，奉 若神明，也是可以理解的。二是顾颉刚是辛校长的 挚交，既是兰大的教授，又是兰大的客人，兰大以礼 相待，无可厚非。三是辛校长出于顾先生安全的考 飞涨，辛校长以请客吃饭的方式给顾颉刚减少点经 济负担。对于这一点，顾先生也看得十分清楚，内心 非常感激，他曾说：“请客片连着来。到此三星期了， 还没有吃完。物价昂贵到这步田地，而此地人为我 如此花钱，心中着实不安。”【０】卷五，２３０ 顾先生擅长书法，宾朋来访，难免向他索求字 纸，而顾先生的性格向来是有求必应，这又给他增 添了许多额外辛劳。笔者统计过，在１７４天里，顾 先生共计写条幅、对联等１４８３件幅，平均每天完 成８幅之多，有时过于忙碌，一天竟要写就五、六十 件之多。由于前来向顾先生求字的人太多，以致于 兰州的宣纸都告售罄，这一点丝毫没有夸张，有顾先 生８月１６日的家书为证：“我这回来，功课已忙得不 堪，而每家报纸杂志要我写一篇文章，每个机关要我 作一次演讲，每个人要我写一张字条，所以忙得不 能喘息。有一位靳重言君，从青海来，要我写字，走 了好几家纸铺子，找不到好的宣纸，原来兰州存留 的宣纸，从我来后已给人们搜买一空了。从前有‘洛 阳纸贵’之说，现在竟‘兰州纸空’，也是一段有趣的新 闻。，，【２】卷五，２４７ 顾先生不仅在兰大校内讲学，还要到社会各 处进行讲演，出任各种社会职务。顾先生在社会 上演讲主要有：６月２８日，省党部演讲《如何整理 中国历史》一小时；７月５日，为少校以上军官讲话 一小时，又为省职员讲四十分钟；７月１２日， 为甘肃省银行纪念周讲一小时，又到警官学校讲 一小时；７月１９日，为省图书馆纪念周讲《我与图 书》；７月２９日，为党政军暑期讲习会演讲《中国历 史与西北文化》；８月９日，为兽医学院讲《中国历史 与西北文化》一小时；８月１１日，为市立小学教员暑 期讲习会演讲《西北史地》一个半小时；８月２３ １３， 为七区公路特党部讲《中国历史与西北文化》两小 时；９月５日，为各县讲《西北史》一小时四 十分钟。上述演讲，总计１３小时对于这些演讲，顾 先生都不敢马虎应付，颇占用他不少精力，以致于 １６ 兰州大掌掌报（社会科掌版）２０１３年第１期 他抱怨做“名流”真苦：“加上各机关的纪念周，或特 构建，热衷于在兰大课堂上尽情发挥之时，战争的 约演讲，既不能随便应付，又不能老说这几句话，所 影响已使得顾氏家庭生活陷于困局，他不得不心怀 以也得预备，但这预备的时间在哪里呢？再加上必 留恋地东归而去。 作的应酬文章，一时找不到像刘起纡一般的捉刀人， 不得不自己动手，所以更苦了。我不知前世作了什 么孽，罚我今世做ｃ名流，！”【２】卷五，２４３ 六、顾先生东归与对兰大的留恋 前文述及，顾颉刚先生此次到兰州大学讲学，起 除此之外，顾颉刚还于７月１８日任中国边疆学 初并未有长久居留之计，大概以一个月左右为限，暑 会甘肃分，８月１日任旅兰江苏同乡会。顾 假一结束即东归返苏。他当初对夫人张静秋是这么 先生是个热心肠，还在８月１５日为同乡商人沈凤翔 讲的，家人也是这么企盼的。然而，随着顾先生对兰 夫妇的婚礼做证婚人，又在８月２６日为西北师院副 大情况的熟悉和了解，特别是他本人学术体系的梳 教授宋汉濯夫妇的婚礼主婚。９月９日，他推荐赵梦 若太太到兰大医学院任配药师。１０月１３日，他又推 荐王载舆为数学系助教。凡此等等，真是忙煞顾先 生也。 （二）劳逸结合的兰大生活 如此繁多的社会事务，会不会影响到顾先生的 上课呢？顾颉刚对此有严格要求，决不能影响课堂教 学。他一再强调：“为了准备功课，我不愿出门。”“写 字，我规定的时间，是星期二、四、六上午十至十 二时，不在这时间不动笔。演讲，规定的时间是星 期一，这天是不上课的，只是一个机关来请，单就 一机关的人员听的，我就答应。所以，一个星期，实 际是上十小时课。”“要我作公开演讲的，我也拒绝 了。”【２】卷五， ２８像顾先生这样的大学者，都深知课堂 教学的重要性，他们心目中的主次摆得很端正，这 一点深值后来者借鉴和学习。 辛校长看到顾颉刚如此劳累，怕他身体吃不消， 想尽办法调剂顾先生的生活，每到周日必带顾先生 去郊游散心，每有机会必拉顾先生去观戏听剧。兰 州地区的兴隆山、皋兰山、中山林、安宁崔家崖、孔 家崖、城内鲁家花园、马家花园、小西湖、雁滩等风 景名胜，都留下了顾先生的足迹。兰州戏曲艺术界 的名角，如白云亭、齐兰秋、萧喜玲、马兰香、宋淑 虞、赵义庭、胡褒、范镇、陈斐予、聂永祥、陈辟疆、 张黛妹、马最良、刘律华、葛少林等，他们的经典唱 段《战樊城》、《探亲家》、《花蝴蝶》、《贩马记》、《问 樵闹府》、《草桥关》、《回龙阁》、《审头刺汤》、《斩 经堂》，都给顾先生留下了美好印象。秦腔剧目《诸 葛看星》、《白蛇传》令顾先生耳目一新，管夫人（喻 宜萱）的美声演唱、王景云的豫剧《义烈风》、《三拂 袖》，评书馆李豫才的《血滴子》，也都在顾先生的休 憩生活中留下了精彩的回忆。 事实证明，顾颉刚先生在兰大期间身体状况大 有好转，失眠发作次数大大减少，饭量也恢复到正 常水平。正当顾先生满心欢喜地沉醉于自己的学术 理呼之欲出，东归Ｅｌ期不得不一再推迟。 （一）顾颉刚难以割舍的兰大情结 顾颉刚与张静秋是在重庆北碚订婚与结婚的， 俩人伉俪情深，感情笃好。张静秋夫人在抗战胜利 以后，曾经任徐州女子师范学校校长，胸中亦曾怀 揣一番教育事业。只是随着顾潮和顾洪的相继出生， 受家务拖累，只好忍痛辞职，放弃理想，专心在家相 夫教子。顾先生于１９４８年６月赴兰讲学之时，夫妻 二人的第三个孩子又将出生，可谓舍妻别子。此时， 张静秋夫人以身怀六甲之躯，不仅要哺育尚在冲龄 的顾潮和顾洪，还要管理苏沪两处房产、大中国书 局和顾氏一大家族事务，又值时局动荡，货币贬值， 物价飞涨，其难何堪，诚非常人所能想及。因此，张 夫人急切盼望丈夫能早日结束讲学，回到自己的身 边，一家团圆。 ７月１５日，讲学临近一个月，顾颉刚已经预感 到不能草草结束课程而东归了。他向张静秋解释 说：“六经中问题太多，所以一时不得结束。在这 里，固有应酬，但请吃午饭或晚饭，费的时间不算 多。或晚上请看戏，或星期日请游山，则更可调剂 生活，加增工作力量。每天自晨八时至十时，为上 课时间，自十时至晚，为自修准备时间。许多人知 道我忙，在我的工作时间内轻易不来打搅。这虽不 是完全的理想生活，究竟已是具体而微的理想生活， 和“九・一八”以前的生活差不太远了。十七年的骛 外生活，到现在扭转来了，叫我怎能不留恋！实在， 你应当为我高兴，因为这正是你所希望我所度的生 活呀！”［２】卷五， ９。他想以自己多年梦寐以求的“轨道 生活”近乎实现为由，换取妻子的支持。 曾经有一种观点，认为兰州大学之所以能聘请 东部的知名学者前来讲学，是因为报酬优厚。这也 要看是在什么时期，起码在顾颉刚到兰大的１９４８年 下半年，情况已经不是这样了。顾先生对兰大办学 经费拮据深有体会，他说：“兰大经费不多，不能多 聘人，除非是学术界的偶像，可以说聘就聘的。”当 杨林坤．顾颉刚先生在兰州大学讲掌活动考实（下） １７ 时，兰州物价腾跃，已经影响到教职员工的日常生活 念顾潮。潮儿长，潮儿短，成了他家书的主要内容。他 了。顾先生对张静秋形容道：“物价日高，此地白洋 甚至考虑过举家西来的计划，这并不是他的一时脑 已至三百万换一元。一条油条，四万元，剃一个头， 热之想，而是综合判断局势的合理之策。１０月３０日， 七十万元。真吓坏人！’’【２】卷五， ９‘‘兰州物价之贵，真 他写信说： 真吓人。为了牙刷坏了，买一个新的，那知竟要一百 静秋，近来时局益劣，劝我接眷的很多。甘肃朋友冯 八十万元。”【２】卷五，２４１ｔｔ我在此，房屋、灯火、茶水、 仲翔对我说：“甘肃累次大变，均得安静度过。辛亥成 仆役均由校供给，不花一文钱。吃饭，得贤不肯收我 功，此地未受惊动。陕甘总督升允自动退去，袁世凯派张 的钱，将来自当赐物。此外只有坐车、剃头等略用些 广建来视察，就易了旗帜。国民时，冯玉祥来，亦无扰 钱。只是飞机涨价，归来时恐须涨至二亿，则现在积 乱。及冯、阎倒蒋失败，蒋派人来接收，仍属无事。所以， 些钱也只够买票而已。”［ 】卷五，２２９由上可知，顾颉 只要中原定，此间自然服从；中原不定，此间亦得苟全。你 一刚在兰大讲学期间积攒的薪酬不断贬值，冬季来临， 他还要添购厚衣物，最终剩下的钱恐怕只够买一张 返程飞机票，哪还有什么补贴家用。也就是说，顾先 生在兰大能讲学半年之久，主要还是为了心中的学 术理想和辛顾之间的知己情谊。 士为知己者死，士为知己者生。顾先生在抗战 期间，几件事业都是不了了之，其主要原因就是人 事牵绊，没有遇到知己。但在兰大，辛树帜校长对他 信任有加，为他创造一切便利，令他如鱼得水，二人 配合默契，相得甚欢。顾先生对此由衷感激，铭记心 头，想以学问事业来报答知遇之恩。他曾经表露心 迹说： 我一生做了不少机关的事情，但真正要我发展才具 的机关领袖实在太少。因为我名高，所以易为人所捧。一 经人捧，不但同事不乐意，连领袖人物也不乐意。他们 所以要我，为的是我有名，把我的牌子挂在他们的机关 上，显出他们的光彩。但我既进了这机关，他们就对我暗 示：“你不要动，不要出锋头！听我的命令做事！”但我如 能接受他们的暗示，我就决不会在古史学中起了，因 为古圣先贤的话原是该听的呀！要我的工作和我的学问 及人生观背道而驰，这那里做得到！所以，我决不能接受 这暗示。既不能接受他们的暗示，所以结果就容易不欢 而散，至多是“君子之交，不出恶声”而已。现在辛先生不 要我听他的话，只望我自己发展才具，这使我不能不认为 此生少有的知己，我何必赶速回到上海，做某机关的傀儡 呢！【２］卷五，２９０－２９１ 顾先生舍不得兰州大学的和谐人际环境，这是 他留恋兰大的又一重要原因。 （二）离兰东归的诸多因素 张静秋夫人也并非不理解顾颉刚的事业，她甚 至两次写信表示愿意到兰大来陪伴夫君，只是时局 突变，战事频频，交通受阻，使得这一美好愿景变成 空想。试想，如何让一有孕在身的弱女子长途跋涉来 西北呢？何况张夫人此前已有过早产的痛苦经历。 顾先生在兰州则是无日不思念妻子，无时不挂 就接了太太来吧！”昨天辛校长也向我说：“京沪多事，你 还是接了太太来的好。她来，我就派她职务。盘费，我即 可汇出，不用你担负。”静秋，请你接到此信后，立刻决定， 无论来不来，都打一电报给我。如其可来，当请辛先生电 汇盘费。如其不来，则我仍赶速结束功课，准备十二月中 归家。［。】卷五・。。 最终，实在因为身体和局势的原因，张静秋夫人 未能来兰。虽然知道已经无法挽回，顾先生还是坚 持多上几天课，并且每天上午在兰大讲学，下午奔波 到西北师院讲学，以期多留一些学术薪火。到１１月 底，顾颉刚连续接到两封急电，夫人有早产难产迹 象，他只得于１２月７日匆匆登上东归的飞机。后得 知母子平安，所谓夫人有难产迹象不过是张静秋夫 人为家中困难计的无奈之举。这也是人之常情，无 可厚非，可以充分理解。 顾先生带着对兰大的依依留恋之情东归而去， 虽然他在这半年时光里，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和收 获，顾先生在兰州期间初步搭建了自己的学术思想 体系，也实现了自己当一名优秀教师的理想，但是， 仍然留下了一点点遗憾，那就是《古史钥》未能最 终成书出版。在兰大期间，顾先生已经将《古史钥》 的六册篇目整理好，计划每册后均附地图、年表、 索引［。】第六卷，３２ 。３２ 。辛树帜校长也已经将这本书作 为“兰大丛书”的第一种，向大中国书局付清了出版 费用。然而众所周知，随之而来的是政局的天翻地 覆和政权的鼎革变迁，一本学术著作就这样无奈地 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七、结语 而今，顾颉刚先生离开我们已经３０年了，他在 兰大讲学的日子距今已有６５年，兰州大学也已经 度过了百岁华诞。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每当仰望 着《顾颉刚全集》那煌煌６２册巨帙，我们仿佛依然可 见顾先生在天山堂、祁连堂和积石堂里的身影，耳 畔回响着顾先生的谆谆教诲。斯人已去，生者长思。 １８ 兰州大掌掌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３年第１期 考证顾先生在兰大的讲学生活，吾辈后人深深体会 期之永远。而顾颉刚先生任教兰州大学这一段学术 到一位伟大学人的学术理想和心路历程，知学术追 史所带给我们的思考，或许才刚刚开始。 求之不易，思学术探索之无涯；我们还看到那一代知 识分子为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呕心沥血，无欲无求， 致谢：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中国社会科学院顾 知办学之艰难，思立校之根本；我们更为顾颉刚、辛 潮，中华书局俞国林，兰州大学档案馆段小平，历史文化 树帜那一代学人之间的真挚友谊所感动，人生得一 学院王希隆、王冀青、玉眷子、杨自福、杨新宇、王慧明等 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知相交之无邪。思相 老师提供资料帮助和支持，谨此致谢！参 考 文 献 【１】顾潮．我的父亲顾颉Ｉ￣ｌＪ［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２０１０． 【２］顾颉刚．顾颉刚书信集［Ｍ］／／顾颉刚全集．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１０． ［３】顾颉刚．顾颉刚日记［Ｍ】．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２００７． 【４］王希隆，张克非，杨林坤．坚守育人为本信念，传承百年兰大精神［Ｍ］／／史苑育英集：兰州大学历史学人才培养模式创 新实验区的探索与研究．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２０１１． Ａ Ｓｔｕｄｙ ｏｎ Ｇｕ Ｊｉｅｇａｎｇ’Ｓ Ｔｅａｃｈｉｎｇ ａｎｄ Ｌｅｃｔｕｒｉｎｇ Ａｃｔｉｖｉｔｉｅｓ ａｔ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ｅｒｉｅｓ ２） ＹＡＮＧ Ｌｉ礼．ｋｕｎ ，０ （１．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Ｈｉｓｔｏｒｙ ａｎｄ Ｃｕｌｔｕｒｅ，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２．Ｃｅｎｔｅｒ ｆｏｒ Ｎｏｒｔｈｗｅｓｔ Ｅｔｈｎｉｃ Ｍｉｎｏｒｉｔｙ Ｓｔｕｄｉｅｓ，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Ｌａｎｚｈｏｕ ７３００００，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Ｉｎｓｐｉｒｅｄ ｂｙ ｔｈｅ ｎｅｗｌｙ ｐｕｂｌｉｓｈｅｄ ｍａｔｅｒｉａｌｓ ｏｎ Ｇｕ Ｊｉｅｇａｎｇ，ｉｎｃｌｕｄｉｎｇ ｔｈｅ ｂｏｏｋｓ ｏｆ Ｔｈｅ Ｃｏｍｐｌｅｔｅ Ｗｏｒｋｓ ｏｆ Ｇｕ Ｊｉ叼ａｎｇ ａｎｄ Ｇｕ Ｊｉｅｇａｎｇ，ｓ Ｄｉａｒｉｅｓ，ｔｈｅ ａｕｔｈｏｒ ｏｆ ｔｈｉｓ ｐａｐｅｒ ｍａｄｅ ａ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ｉｎｔｏ Ｍｒ．Ｇｕ’Ｓ ｔｅａｃｈｉｎｇ ａｎｄ ｌｅｃｔｕｒｉｎｇ ａｃｔｉｖｉｔｉｅｓ ａｔ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ｄｕｒｉｎｇ ｔｈｅ ｐｅｒｉｏｄ ｆｒｏｍ １７ Ｊｕｎｅ ｔｏ ７ Ｄｅｃｅｍｂｅｒ １９４８．Ｌａｒｇｅ ｑｕａｎｔｉｔｙ ｏｆ ｄｏｃｕｍｅｎｔｓ，ｅｖｉｄｅｎｃｅ，ａｎｄ ｐｒｏｏｆ ｗｅｒｅ ｃｏｌｌｅｃｔｅｄ ｔｏ ｒｅｖｅａｌ ｔｈｅ ｃｏｎｎｅｃｔｉｏｎ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Ｍｒ．Ｇｕ ａｎｄ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ｉｎｃｌｕｄｉｎｇ ｔｈｅ“Ｃａｍｐａｉｇｎ ｏｆ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Ｔｈｅ ｆｏｌｌｏｗｉｎｇ ｔｈｉｎｇｓ ｈａｖｅ ｂｅｅｎ ｄｉｓｃｕｓｓｅｄ ｉｎ ｔｈｉｓ ｐａｐｅｒ：Ｇｕ’Ｓ ｅｘｐｅｒ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ａｃｈｉｅｖｅｍｅｎｔ ａｔ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ｉｓ ｃｏｎｔｒｉｂｕｔｉｏｎ ｔｏ ｔｈｅ ｃｏｎｓｔｒｕｃｔｉｏｎ ｏｆ ｈｉｓｔｏｒｙ ａｓ ａ ｄｉｓｃｉｐｌｉｎｅ ａｔ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ｉｓ ｓｏｃｉａｌ ａｃｔｉｖｉｔｉｅｓ ａｔ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ａｎｄ ｈｉｓ ｓｅｎｔｉｍｅｎｔａｌ ａｔｔａｃｈｍｅｎｔ ｔｏ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Ｇｕ Ｊｉｅｇａｎｇ；Ｘｉｎ Ｓｈｕｚｈｉ；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ｉｓｔｏｒｙ ｏｆ Ｌａ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责任编辑：寇 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