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会话中的言语策略和权力控制——律师一证人庭审会话分析

２００６年１月　榆林学院学报　１６卷第１　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ＹＵＬＩＮ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Ｖ　庭审会话中的言语策略和权力控制　——律师一证人庭审会话分析　李滨，杨跃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外语系，陕西　西安７１００７１）　摘要：在庭审特殊的语境下，参与会话的角色之间的权力分配是不均等的，法官的权力最高，其次是律　师，其掌握着庭审会话的主动权，而证人只是被询问的一方，其权力极为有限，所拥有的言话权也最少。　通过分析询问中律师一证人间的会话发现，律师借助封闭性问话、重复问话等言语策略对证人实施权力　控制。同时，证人除在言语上对律师表示尊重外，也努力通过各种应答言词策略争取更多的主动权。两　者之间对权力的控制主要表现在他们不同的言语策略上。　关键调：庭审会话；言语策略；权力控制｝会话分析　中图分类号：Ｄ９ｏ一０５５　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３８７１（２００６）０１一Ｏ０８ｏ—ｏ４　一、引官　人如何采取不同的言语策略控制会话。　庭审会话是对所涉案件有关事实的言语再现。　二，庭审会话中的吉语策略和权力控制　（瑞格尼，１９９９）作为司法诉讼活动的最后一个阶段，　“语言不平等可以看作是社会不平等的原因，　庭审会话对诉讼活动的最终物——法庭裁决有重要　（当然还有许多其它因素），但也是社会不平等的结　作用。庭审会话受其物质环境的制约。总体看来，庭　果，因为语言是社会不平等赖以世代维持下去的最　审会话以控辩为主要形式。控辩双方所用语亩具有　重要因素之一。”（转摘自杜金榜２００４；２２６）法庭程序　对抗性，证人证言和律师语言体现出很强的权力控　中由于法庭物质环境的制约，权力的分配显现不同　制和地位的强弱，控辩双方的语言虽较立法语言接　的层级，在运用语言时，这种不平等的权力分配的层　近一般语言，但其少语仍不失法律语言的本质。　级也表现出来。法庭活动中较易引起注意的是律师　法庭活动中语言使用者相互的关系对语言使用　和证人的权力差别。在法庭询问，尤其是交叉询问　有很大的制约，如法官一般发出疑问、指令，做出决　中，律师的语言优势表现在许多方面。最主要的就　定，除了对律师等的请求做出许可或否定外，一般不　是，律师有权提出问题，要求证人回答，证人一般只　回答问题。法官具有最高权威法庭所有其它人员对　能回答问题，很少机会提出问题，除非对律师的问题　法官的讲话尽量贴近正式礼貌语体。证人一般只能　本身有疑问。如：　答话，不能提出问题，答话的内容常受律师的影响，　问：你为什么把这告诉他们？　不能凭自己的意愿偏离或转换话题。法庭上最为活　答：为什么？　跃的是律师，可以向法官、证人、他方律师等发问，但　问：是。　采取的问话方式各不相同。对于法官，律师一般采用　答：我不知道。　正式、礼貌语体；对于他方律师及他方证人，问话的　询问中证人想弄清楚律师的问话，便重复了律　礼貌程度降低；对于他方律师的问话，则与他方律师　师的问题，律师对其作出了肯定，证人继续回答。　所用语体相对应。本文将具体研究在庭审会话中律　（一）庭审会话中律师的言语策略　师用以控制证人和控制证人回答的言语策略以及证　诉讼成败输赢的一个关键是要有充分的、真实　收稿日期　２００５—１２－－１０　作者简介；李演（１９７９－－），女，陕西省榆林市人，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饧跃（１９５９一），男，山东省济南市人，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外语系数授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李滨，杨跃：庭审会话中的言语策略和权力控制　・８１・　的、合法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说法和观点。按照法律　规定，证人证言是非常重要的证据来源　因此，如何　“是”还是“否”的回答。封闭性问话措辞严密，询问事　实具体，只让对方回答“是”与“不是”之类的回答。因　为一旦给予对方作自由回答的机会，他会滔滔不绝　地作有利于自己而不利于对方的陈述。　２．重复问话　我们知道问话是用来索求信息反馈的一种语言　手段，因此当对方在关键问题上装聋作哑、躲躲闪　闪、不作正面回答时，重复问话是一个非常好的策略　——询问证人、让证人提供有利于自己的证据，从而说服　法官或者陪审团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判决，是律师的　项非常重要的工作。阿龙等人Ｔｒｉａｌ　Ｃｏｍｍｕｎｉ—　一ｃａｉｏｎ　Ｓｋｉｌｌｓ（１９８６）一书中写道：画家创作一件艺术　品，不仅要花极大的心思选择最好的材料和最好的　绘画用笔，还要花费同样大的心思把油彩调到最佳　的色度。一个律师，实际上也是在创作一幅画，只不　过这幅画是画在法官的脑子里。因此，要想赢得有利　或者原话不变，或者稍做变动，以免法庭反感。　的判决结果，就必须像艺术家选择油彩那样精心选　择字词和语言。　大量的文献表明，律师询问证人时，实际上并不　试图引出证人自己对于事件的描述，而是尽力影响　因为重复问话将索求的信息聚焦于一点，给予答话　人的自由很小，所以对答话人的支配力很大。同时，　通过重复问话也可强调问话的重要性，使法庭注意　到对方也许在这个问题上有所隐瞒。如：　问：你对它宣过誓？　证人的证词，以便有利于律师在法庭诉讼前就精心　准备好的对事件的描述。Ｂｕｌｏｗ－－Ｍｏｌｌｅｒ（１９９１）甚　答：不，我没有对它宣誓。　问：你不知道它是要宣誓的吗？　答：我忘了。　问：你记得是在１９１８年５月２４　Ｅｌ，你签了这份　履历并宣誓的吗？　至提出，在英美法系的审问中，法庭的真正参与者是　律师和陪审团和／或法官，交流主要是从律师到陪审　团和／或法官，证人只是律师用以描绘时间的工具。　￣）ＦＩＳｔｙｇａｌｌ（１９９４：１４６）所说“对于律师而言，对问题　形式的注意集中在如何控制证人，他们的设想是如　何通过控制证人所说的话就可以左右陪审员的想　法。”　答：是这样的，我一定是宣誓了，先生。　在这个案例中，律师通过不断地重复问话——　是否对履历宣誓，最终使证人承认自己填写了过去　经历的履历表，并且签名宣誓。　３．问话简单明了，具有逻辑性　对于对方证人，律师经常采用种种方法力图破　坏证人证词的可信度。这可通过两种途径的实现，一　是胁迫证人迫使他同意律师的描述，二是控制证人　语言和法理借助逻辑，力量会更大，更加具有威　慑力。在询问中，每次提问应只涉及一个点，不可牵　扯太多，而且每个小问题彼此之间应具有逻辑性，以　说话的形式，使证人难以否定律师所说的内容。以下　将讨论法庭询问中律师的言语策略。　１．使用封闭性问话　所谓“封闭”，即问话了答话的范围，答话选　择不是无穷的。一般的说，答话只能从“是”和“否”、　帮助律师确立自己最终的结论。林肯首次为谋杀案　的辩护词简短，又有很强的逻辑性，堪称经　。　林肯：在看到击之前，你与拉克伍在一起吗？　证人：是的。　“有”和“没有”等两个相互对立的选择中选一个。由　于问话本身就对答话人具有制约力和支配力，因此，　林肯：你站的非常靠近他们吗？　证人：不，约有２Ｏ英尺远。　……　问话内容越是具体，要求答话人提供的信息就越少，　而问话人知道的越多，对答话人的依赖就越小，对答　话人的控制力也就越大。在法庭询问中，律师应尽量　使用提供有答案的问话，也就是尽量使用封闭性问　话最大限度地实现对证人的控制。如：　问：现在，你真的是从１８９７年２月到１９１７年８　月，共２Ｏ年期问受雇于橡胶测试公司吗？　答：不，先生。　林肯：在８月，树上的叶子相当密实吧？　林肯：灯光在何处？　林肯：有３／４英里远吗？　问：你真的曾在该橡胶与事成部门担任主管吗？　答：没有，先生。　林肯：那么，你是如何看到击事件的呢？　证人：借着月光。　就在此时，林肯取出天文历，慎重地念道其中的　律师使用了封闭性问话，他只要求对方做出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一页，“那天晚上看不见月亮，月亮要到次日凌晨一　的言语操纵与控制。但是这种控制并非自始至终单　点多才升起。而谋杀案发生在当晚１ｏ点。”　项展开，对两者言语交际进行言语策略的动态分析　林肯问话的过程就是一个逻辑推理的过程。他　表明，律师与证人之间隐隐存在对权力的对抗与竞　在这里运用的逻辑推理方式是：　争。在双方目的和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证人会采取各　（１）大前堤：谋杀案发生在晚间１Ｏ点，因此必须　种有利于己方的言语策略突破问话的制约和支配，　借助亮光才能目睹谋杀的全过程，而当晚没有月亮，　使答话产生最大的有利于自己（或己方）而不利于对　月亮要到次日凌晨一点多才升起。　抗方利益的语境效果，对当前的会话进行干涉，以期　（２）小前提：抢击事件发生在茂密的榉木林里，　望获得更多的主动权及对庭审会话的制约。　证人距离死者ｚｏ英尺或更远，谋杀现场离布道会场　１．模糊型回答　地的灯光３／４英里，无论死者，被告，还是证人都没　所谓“模糊”，就是说话、提供回答信息时．，留有　带烛火，证人只是借助月光看到了被告开射击。　余地。模糊回答是一个大的范畴，包括种种减弱对答　（３）结论：因此，证人做了伪证。　话信息认可和负责程度的方式和手段（在语言学和　实际发问的时候，林肯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明确　话语分析上称为“遁词”、“模糊语”）。因此，证人会以　陈述自己的大前提，也不是通过陈述命题提出自己　模棱两可的语言回答律师的问话，故意难律师．，并　的小前提，而是通过对方对自己问话的回答确定推　制造会话障碍。如：　理的小前提。换言之，林肯用以推理的小前提都是由　问：你在１８９５年没有去过伦敦吗？　证人的回答确定的　因此，当林肯用证人的回答来确　答：也许有。　立自己的结论时，对方便哑口无言了。　问：也许有？如果你去过，你会不记得吗？　４．应明知故问，不可“不耻下问”　答：我不记得了。　一般来说，人们是在不知道有关信息而又想知　“也许有”所传达的信息是模糊不清的，可能是　道这个信息的情况下才发问，因此，问话一旦发出就　“也许去过”，也可能是“没有去过”。在此情况下，律　对被问对象产生一种压力——提供回答。但是在法　师面临着一个解码的难题。　庭上，控辩双方一般是知故问。所以在询问中，提供　２．回避型回答　事实的必须是律师，做出断言的也必须是律师，只需　在询问中。证人会以种种借口拖延正面答复。有　让证人同意律师的陈述。从某种意义上说，律师作　这样一个案例：在与涉嫌侵犯流行歌典著作权的音　证，证人证实。切不可问自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如　乐出版商打官司时，知名演员兼音乐家汤姆・库克　果茫然发问，那么主动权就掌握在答话人手里，使自　是被告证人，斯卡列特对他进行法庭询问。　己陷入被动的局面。如：　斯卡列特：什么是音乐的重音？　问；什么时候赚的（这些钱）？　库克：先生，我的收费是１５分钟９英傍。　答：在战争时赚的，先生。　斯卡列特（有些动怒）：在这里不要管你的收费。　问ｌ战争时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问你，什么是音乐的重音，你看得到吗？　答：打仗，先生。　库克：看不到，斯卡列特先生。　在此之前，这个案件还悬而未决，但现在陪审团　斯卡列特：它摸（感觉）得到吗？　明显地偏向士兵这一方。原告的律师意识到这一点，　库克：音乐家就感觉得到。　于是尽快结束了作证。向陪审团作最后陈述，该士兵　此例中库克两次做了回避型的回答。第一次是　保卫我们的自由，解救我们的国家，冒生命的危险。　当斯卡列特要求他解释“什么是音乐的重音”时，他　结果赢得胜诉。其实这个案件完全是由被告律师错　并未就问题本身进行回答，而是以专家的身份凰避　误的法庭询问导致的。他没能在询问前就发现原告　了问题｝第二次是斯卡列特问他重音是否能够感觉　是南方联邦的士兵。　得到，他并没有正面给出答案“是”或“否”，而是回答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言语策略，如不要让证人解　“音乐家就感觉是到”，言下之意斯卡列特是个门外　释，控制证人证言等，可以帮助律师更好地支配其权　汉，当然就无法感觉得到重音。　力，达到预期的目的。　３．对抗型回答　（－－）证人的言语策略　有时，证人还会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的反抗。　在庭审会话中，律师的权势体现在对证人实施　如：　。一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８３・　斯卡列特（极为震怒）：先生，现在请不要拐弯抹　默被认为是一种低级抵触行为。如：　角，只需向法官大人、陪审团解释你所指的重音，他　律师：你对这件事似乎没有任何记忆，你的证词　们可能不懂音乐。　是从你的记忆而来，还是你现场编造的？　库克；音乐的重音是对特定的音符加以强调，就　证人（没有回答）：……　好像你为了让听众更容易了解而强调某个字。因此，　律师：到底是怎样的？　假设我说：“你是个——傻瓜”，重音就在“傻瓜”，而　证人（顽强地）：我只说我所看见的。　假设我说“你——是个傻瓜”，那重音就在“你”，斯卡　此例中证人以保持沉默来对抗律师的权势。　列特生先。　本文的庭审语料均来自Ｗｅｌｌｍａｎ的Ｔｈｅ　Ａｒｔｓ　询问中，库克直接对抗了人为律师的斯卡列特。　ｏｆ　Ｃｒｏｓｓ－－Ｅｘａｍｉｎａｔｉｏｎ，谨致谢忱。　当已经极为愤怒的斯卡列特要求库克正面解释重　三、结论　音，库克很巧妙地用了一个例子“你是傻瓜”进行回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虽然在庭审会话中律　答，他的答案首先解释了何为重音，回答了律师对他　师与证人的角色和权力差距很大，但是两者对话语　的提问，同时又暗含了斯卡列特是个傻瓜的意思，可　权的争夺却很激烈。表面上看，律师通过对会话权的　谓一石二鸟，对斯卡列特进行了公然的反抗，使斯卡　控制实现了完全操纵法庭会话的目的。但对两者会　列特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而且也最大限度地　话的言语策略进行深入分析就会发现，证人在看似　维护了自己的利益。　荒唐的言语答复中体现了他对法庭主动权的争夺与　４．沉默应付　．　制约。两者激烈的言语冲突体现了在法庭会话中采　虽然在法庭上，证人有权保持沉默，但是证人更　用言语策略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有义务配合法庭开展调查，因此在法庭上证人的沉　参考文献　［１］Ａｒｏｎ，Ｒ，Ｊ．Ｆａｓｔ，ａｎｄ　Ｒ．Ｋｌｅｉｎ．Ｔｒｉａｌ　ｃｏｍｍｕｎｉｃａｔｉｏｎ　Ｓｋｉｌｌｓ［Ｍ，］．Ｎｅｗ　ｙｏｒｋ，ＮＹ：ＭｃＧｒａｗ－－Ｈｉｌｌ，１９８６．　［２，］Ｂｔｉｌｏｗ－－Ｍｏｌｌｅｒ，Ａ．Ｍ．Ｔｒｉａｌ　ｅｖｉｄｅｎｔ：ｏｖｅｒｔ　ａｎｄ　ｃｏｖｅｒｔ　ｃｏｍｍｕｎｉｃａｔｉｏｎ　ｉｎ　ｃｏｕｒｔ［Ｊ－］．Ｉｎ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Ａｐｐｌｉｅｄ　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ｃｓ，ＩＥＣ，］．１９９１，１，３８—６Ｏ．　［３］Ｈｕｔｃｈｂｙ，Ｉ．ａｎｄ　Ｒ．Ｗｏｆｆｉｔｔ．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ｌｙｓｉｓ［Ｍ－］．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Ｐｏｌ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１９９８．　［４］Ｒｉｇｎｅｙ，Ａ．Ｇ．Ｑｕｅｓｔｉｏｎｉｎｇ　ｉｎ　Ｉｎｔｅｒｐｒｅｔｅｄ　Ｔｅｓｉｍｏｎｙ［Ｃ－］．１９９９，６（Ｉ）．　［５］Ｓｔｙｇａｌｌ，Ｇ．ｔｒｉａｌ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ｉａｌ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Ｐｒｏｘｅｓｓｉｎｇ　ａｎｄ　Ｄｉｓｃｕｒｓｉｖｅ　Ｆｉｏｒｍａｔｉｏｎ［＇Ｍ］．Ａｍｓｅｒｄａｎ　ａｎｄ　ｐｈｉｌａｄｅｌｐｈｉａ：Ｊｏｈｎ　Ｂｅｎｊａｍｉｎｓ，１９９４．　［６］Ｗａｌｋｅｒ，Ａ．Ｇ．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ｘ　Ｍａｎｉｐｕｌａｔｉｏｎ，Ｐｏｗｅｒ　ａｎｄ　ｔｈｅ　Ｌｅｇａｌ　Ｓｅｔｔｉｎｇ［Ａ］．Ｅｄ．Ｋｅｄａｒ　Ｌ．Ｐｏｗｅｒ　ｔｈｒｏｕｇｈ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Ｃ］．Ｎｅｗ　Ｊｅｒｓｅｙ：Ｎｏ４ｒｗｏｏｄ，１９８７．　［７，］Ｗｅｌｌｍａｎ，Ｆｒａｎｃｉｓ　Ｌ．Ｔｈｅ　Ａｒｔｓ　ｏｆ　Ｃｒｏｓｓ—Ｅｘａｎｉｎａｔｉｏｎ　ＥＭ］．Ｔｒａｎｓ．Ｌｉｎ　Ｚｈｅｎｇ．Ｂｅｉｊｉｎｇ：Ｘｉｎｈｕａ　Ｐｒｅｓｓ，　２００２．　［８］杜金榜．法律语言学［Ｍ］．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４．　［９３廖美珍．法庭问答及其互动研究——语言学视角［Ｍ］．北京：法律出　版社，２００３．　Ｓｐｅｅｃｈ　Ｓｒａｔｅｇｉｅｓ　ａｎｄ　Ｃｏｎｒｏｌ　ｏｆ　Ｐｏｗｅｒ　ｉｎ　Ｃｏｕｒｔｒｏｏｍ　Ｃ０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０ｎ　一一一０ｎ　Ｃｏｕｒｔｒｏｏｍ　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ａｌ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　ｏｆ　Ｌａｗｙｅｒ—Ｗｉｔｎｅｓｓ　ＬＩ　Ｂｉｎ，ＹＡＮＧ　Ｙｕｅ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　ｏｆ　Ｅｎｇｌｉｓｈ，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　ａｎｄ　Ａｒｔｓ，Ｘｉｄｉ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Ｘｉ’ａｎ，７１００７１，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Ｆｏｒ　ｔｈｅ　ｐａｒｔｉｃｉｐａｎｔｓ　ｏｆ　ｔｈｅ　ｃｏｕｒｔｒｏｏｍ　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　ｉｎ　ｔｈｅ　ｈｉｇｈｌｙ　ｉｎｓｉｔｕｔｉｏｎａｌ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ｅｔｔｉｎｇ，　ｐｏｗｅｒ　ｉｓ　ｄｉｓｔｒｉｂｕｅｄ　ｄｉｓｐｒｏｐｏｒｔｉｏｎａｔｅｌｙ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ｊｕｄｇｅ　ｔｏｐｐｉｎｇ　ｔｈｅ　ｈｉｇｈｅｓｔ　ｐｏｓｉｔｉｏｎ，ｔｈｅｎ　ｔｈｅ　ｌａｗｙｅｒ　ｃｏｎｔｒｏｌ—　ｌｉｎｇ　ｔｈｅ　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　ｗｈｉｌｅ　ｔｈｅ　ｗｉｔｎｅｓｓ　ｐｌａｃｅｄ　ｔｈｅ　ｌｏｗｅｓｔ　ａｓ　ｔｈｅ　ｐｅｒｓｏｎ　ｔｏ　ｂｅ　ｑｕｅｓｔｉｏｎｅｄ．Ａ　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ａｌ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　ｏｆ　ｔｈｅ　ｌａｗｖｅｒ—ｗｉｔｎｅｓｓ　ｖｅｒｂａｌ　ｅｘｃｈａｎｇｅ　ｓｈｏｗｓ　ｔｈａｔ　ｔｈｅ　ｆｏｒｍｅｒ　ｅｘｅｒｔｓ　ａｂｓｏｌｕｔｅ　ｃｏｎｔｒｏｌ　ｏｖｅｒ　ｔｈｅ　ｌａｔ—　ｔｅｒ　ｂｙ　ｍｅａｍｓ　ｏｆ　ｉｓｓｕｉｎｇ　ｃｌｏｓｅｄ　ｑｕｅｓｔｉｏｎｓ，ｒｅｐｅａｔｅｄ　ｑｕｅｓｔｉｏｎｉｎｇ，ｅｔｃ．Ｍｅａｎｗｈｉｌｅ，ｔｈｅ　ｗｉｔｎｅｓｓ　ｂｙ　ｗａｙ　ｏｆ　ｖａｒｉ—　ｏｎｕｓ　ａｎｓｗｅｒｉｎｇ　ｓｔｒａｔｅｇｉｅｓ　ｔｒｉｅｓ　ｔＯ　ｇａｉｎ　ｔｈｅ　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ａｌ　ｃｏｎｔｒｏｌｌｉｎｇ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ｅｘｃｅｐｔｉｏｎ　ｏｆ　ｓｈｏｗｉｎｇ　ｒｅｓｐｅｃｔ　ｆｏｒ　ｔｈｅ　ｌａｗｙｅｒ．Ｔｈｅ　ｃｏｎｔｒｏｌ　ｏｆ　ｐｏｗｅｒ　ｉｓ　ｃｏｎｔａｉｎｅｄ　ｉｎ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ｓｐｅｅｃｈ　ｓｔｒａｔｅｇｉｅｓ．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ｃｏｕｒｔｒｏｏｍ　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ｓｐｅｅｃｈ　ｓｔｒａｔｅｇｉｅｓ，ｃｏｎｔｒｏｌ　ｏｆ　ｐｏｗｅｒ，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ａｌ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