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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诗歌结构论

来源:六九路网
第2期2016年3月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JilinNormalUniversity(Humanities&SocialScienceEdition)Mar.2016No.2

doi:10.3969/j.issn.1007-5674.2016.02.003

李白诗歌结构论

魏耕原1,2

(1.西安培华学院人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2;2.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2)[摘

要]李白大篇如天马行空,来去自如,短诗又似出口成章,所以很少有人从结构角度端详探究。本文

先从李白歌行大篇的腾跃驰骤中却蕴涵线索分明的内在结构经营,再从其所擅长的乐府与五七言古诗短制的千变万化的结构经营,复由占其诗四分之一的组诗中加以探讨,李白诗结构大刀阔斧与自然成文,均可得到鲜明结论,从而对李白诗的艺术特征更有多方面把握与理解。

[关键词]李白诗歌;歌行结构;乐府;组诗[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5674(2016)02-0015-10

大概以节奏的快与慢,可作为李白、杜甫诗歌之区别。杜甫往往把几句话压缩成一句话,所以来得慢;李白常用两句话表达同样的意思,因而来得快。慢则沉郁顿挫,章法严密。快则奔放跳跃,布局变幻莫测,而难以寻觅,这主要体现在李白的歌行大篇上。他的乐府与五古结构显明然却千变万化,绝句似乎冲口而出,不假思索。然其结构无论难易,却很少为人注意。

一、线索分明的歌行大篇结构

李白是天才与浪漫混合型诗人,他的诗似乎称心而出,肆口而发,绝不像杜甫那样惨淡经营,倒好像是跟着感情任意奔驰,凭着兴头,不假思索,甚至天马行空,没有任何拘束一样。而且热烈明朗,就像丽日当空或明月中天,没有任何遮蔽与曲折吞吐。所以,对李白诗的结构,向来很少为人留意。其实奔放、激越、飘逸、兴奋、豪迈、雄壮的感情,也同样要组织结构,单纯明朗、对比强烈,或者一篇之中三致意的多重结构,都是发抒奔放情感的最为畅达的奔泻渠道。如此种种选择与经营,同样也值得我们留意与观照。

在李白的九百多首诗中,有不少大篇,更有不少名作。长篇大制,由于内容涵量大,头绪增多,容易紊乱,故对章法结构的经营,就显得至为关键。李白情感明朗,从不遮蔽自己。他在大篇结构组织上,也体现了个性化的选择。曲折而无阻碍,豪放而又有起伏,对比显明强烈,铺叙以见厚重,前后注意呼应,关键句每每提缀于要紧之处,把全诗连成一片。特别在整体上显示翻腾起伏的动荡性结构,更适宜发泄情感的张力。正如他在《经离乱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中所说的“逸兴横素襟,无时不招寻”,《醉后答丁十八以诗讥予捶碎黄鹤楼》中的“作诗掉我惊逸兴,白云绕笔窗前飞”,或如《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中所说的“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如此“逸兴”,属于动态性思维与情感,不仅要求“字字凌风飙”(《玩月金陵城西孙楚酒楼,达曙歌吹,日晚乘醉着紫绮裘、乌纱巾,与酒客数人棹歌秦淮,往石头访崔四侍御》),而且句句飞动,篇篇驰骤,追求飞动腾跃的跳荡美。惟其如此,才能与奔放的感情相得益彰。

[收稿日期]2016-01-06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李白、杜甫、王维新论”(编号:13FZW059)

[作者简介]魏耕原(1948—),男,陕西周至人,西安培华学院人文学院特聘教授,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先秦至唐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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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

早年的《蜀道难》,全诗五十九句,不仅有三、四、五、七、八、九言句的变化,而且内容包涵送别、山水、神话、政治,头绪极多。神话的渲染、山水铺写的夸张、执着的政治忠告、强烈的呼唤频频穿插,正如殷璠《河岳英灵集》所说:“可谓奇之又奇。然自骚人以还,鲜有此体调也。”无论、风调,迥异于此前萧纲、刘孝威、阴铿与初唐张琮的同题之作。笔势奇崛,词旨隐约,章法震荡。

全诗以赋体铺张扬厉的描写为主,极力刻画通往锦城的蜀道的高峻险阻,只有“剑阁峥嵘”八句转入恃险割据可能造成叛逆之灾险,形成以山险叠加人为祸乱之险,险中生险,焕发由“难”见险的一篇之主旨。

就结构看,自“剑阁峥嵘”句为界,可分前后两部分;就用意看,以对恃险作乱警诫为主,蜀道险阻为宾;从写法上看,前大半部分为蜀道险主体,实质上是以宾衬主,宾主的外在描写与主题用意的性跌宕,使单纯由山到人的二分法布局,形成人事与自然一旦结合就会发生颠倒乾坤性的震荡。就是说从外看,山为主,人为宾;从内看则人为主,山为宾。而山险导致人险,宾中又生出主来。所以原本单纯的结构,显得“奇之又奇”。再加上中间穿插“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与末尾“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前后呼应,提缀点明,此诗又是用来作送别用的,而且给自然与人事之险蒙上了一层奇谲的色彩。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又在始末与中间络绎出现三次,一篇之中三见其意,可谓之“主题句”,起码是“关键句”。于是送别诗的提缀句与“蜀道难”的主题句前后关锁勾连,纵横交错,构成主次分明“二重奏”,为此诗的外结构。于是蜀道险、西游险、人事险三者又构成网状的纵横交错的结构。与前此同题五言之作仅言山险而不及其他,不仅别开生面,且独辟奇径。加上李白铺排震荡的天才描写,荒老古怪的神话,惝恍莫测的夸张,凿险劈幽的想象,震耳惊目的比喻,飞扬奇谲的语言,雄伟飘荡的气势,扑朔迷离的主题,突起突落,忽虚忽实,乍起乍伏,如山峰之绵延,云烟之杳渺。奇景险象森然密布,大有“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的景象,从而展露了雄奇、飘逸、奔放、激越的风格。它的主题的多义性、歧义性,滋生于结构的复杂性;而结-16-

构的复杂性来自于把送别、山水、政治、神话几种不同题材的“嫁接”,主题的提纯还不是那么明朗昭晰,显示出这种“综合体”的创调新体,较后之《梦游天姥吟留别》等诗,还有一步之隔,虽然它的艺术性要比后来此类体段的诗高超得多。比李白年长11岁的李颀,作于天宝年间的“人物诗”,均出自送别体段,当对《蜀道难》这类借送别写山水与政治有所启发。

李白诗中有许多饮酒诗,其中《襄阳歌》与《将进酒》属于此类的有名大篇,俨然都像一个醉汉的吆喝醉饮歌,都带有逸兴遄飞的特点。在句式上又都以两个或四个三字句插入中间与结尾,主题作意都很明白,然“而段落迷离莫辨”(方东树语)。前者三十句,前六句从题目直劈而来,以西晋山简镇守襄阳日日烂醉叙起,是即地而言,也是借山公以起兴;以下十二句,言酒杯在手,吆喝出醉语。连汉水都看成满江春酒,糟曲可以堆成台丘,不言而喻,则是从醉眼中望出、醉心中发出的奇思妙想。此一层是本篇酒歌外在的中心。第三层“咸阳市中叹黄犬”等六句,揭示烂醉如此的缘由。因为功成而不身退者如李斯,却被腰斩;或者如西晋羊祜,镇守襄阳功名昭著,而今他的纪念碑文字剥落,再也无人见碑堕泪。功名不永,难免湮没,这正是用“君不见”疾声呼唤领起的原因。末尾六句说只有酒可以生死相伴,“清风朗月”“玉山自倒”,既是现实的,也是永恒的。否则尊贵如楚襄王与巫山神女的幽欢,至今亦往事如烟,故迹难寻。诗中在烂漫的醉语欢歌中透出功名幻灭的忧伤,此诗为长安功名无成后的自我安慰,借酒的麻醉发出无可奈何的自我欢笑。

作于五年之后的《将进酒》,感情比《襄阳歌》似更愤激,但也同时更加了些自信。全诗二十九句,前十二句为一层,以两“君不见”当头连续唤起时不我待的浩叹,长短句的交错,气势喷涌,情感和饮酒的话全从爆发中倾泻出来。表层意思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实际上是出于“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会须一饮三百杯”与上诗“一日须倾三百杯”用语极为相似,也说明两诗内容大致相仿。第二层由己及人,由自饮到劝人,由两个对酒友呼告性的称谓领起,进入劝酒歌。“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有对富贵的蔑视,更多的是心中的郁懑。“古来圣贤皆寂

一日须倾三百杯”,自然是醉人后小部分防乱只是充作结尾。外在的反宾为主,“百年三万六千日,

魏耕原李白诗歌结构论

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前句正言直说,亦是安慰语,实际为一篇之根柢,也是狂饮之因。后句正言若反,与长醉不醒都是愤懑的牢骚。第三层由“主人何为言少钱”至末,喝酒仍是表层,“同销万古愁”则为真意,与前“圣贤皆寂寞”呼应,见出心事之浩广,有才而不能用的郁懑。此诗在结构上另一特点,充分发挥了善于经营组织的特点,落笔天外,喷涌而出,豪情震荡,奔放淋漓。首尾与中间的六个三字句,不仅把全诗在旋律上连成一片,且使感情的发展与变化驱迈迅疾。三层布局犹三番迅疾的换韵与多变的句型,使豪迈的感情与跳荡的结构配合密切,较《襄阳歌》的结构更为紧凑,故能成为千古名作。

比《襄阳歌》略前的《梁园吟》与《梁甫吟》,也是李白首次出京后的名作。前者把梁园与其相关或涉及的阮籍、信陵君、梁孝王点缀串连引入饮酒诗中,是为怀古与咏怀及咏酒的三者结合。诗分四层,前六句言离京访古与作诗缘起。“却忆”以下八句为第二层,其首句“却忆莲池阮公咏”,因其地在大梁西南,又因阮籍所处“渌水扬洪波”的时代,与自己“洪波浩荡迷旧国”的处境相似,故先从阮籍言起。此层后六句,以铺叙渲染高楼饮酒,以“人生达命”的乐观舒缓宽解入京而不见用的愁绪。此层末句“莫学夷齐事高洁”,仍见不甘心隐居而待时用世的心理。“昔人”以下八句,分言信陵君与梁孝王,“感吊苍茫,亦见怀抱”(洪亮吉语)。“今人耕种信陵坟”“梁王宫阙今安在”,不仅为古人释恨,亦为自己解愁。“沉吟”以下八句,由怀古回到自己,转入正意,先言“黄金买醉未能归”,功名未成故不能归,只好以酒解愁;末言“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姑且养时待望,以实现“大济苍生”的愿望,亦是“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另一说法。此诗以咏怀为经,以怀古为纬。言自己则铺叙写实,思古人则以虚写发为感慨,再以饮酒之词点缀贯穿前后,连成一片。“以自己为经,偶触此地之事,借作指点慨叹,以发泄我之怀抱,全不专为此地考古迹发议论起见。所谓以题为宾为纬,于是实者全虚,凭空御风,飞行绝迹,超乎仙界

[1]矣,脱离一切凡夫心胸识见矣。”突破了一般怀古

《梁甫吟》结构与《梁园吟》稍近而有变化,以志士遇时与否为中心。发端以“长啸《梁甫吟》,何时见阳春”的疑问为总帽,“阳春”喻可施展怀抱的政治上的春天。两句一切题目,一扣主题。以下十九句为第二层。两“君不见”分别领起八句,先言吕尚年八十始遇周文王而“大贤虎变”,然而“当年颇似寻常人”;次言郦食其进见刘邦而长揖不拜,而“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前因儒者衣冠而被拒,自称“高阳酒徒”,却遇到刘邦让两女洗脚的无礼蔑视,此两番叙及古之“大贤”、意,“何况壮士当群雄”转折到自己,预先为下文开出一大局面作了提示。“我欲攀龙见明主”领下十八句,以《离骚》上叩帝阍的游仙之辞铺叙一入长安之冷遇。“以额叩关阍者怒”、“白日不照吾精诚”、“世人见我轻鸿毛”,较屈骚尤为激烈。此层末四句,“将诸葛旧词‘二桃三士’撺入夹点,局阵奇绝”(王夫之《唐诗选评》语),意脉上是对上面“手接飞猿搏雕虎,侧足焦原未言苦”的解释;剧孟不用而吴楚归于失败,是对上“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的解释,晏子、剧孟均为自喻。末尾六句为第四层,以张华、雷焕与两龙剑会合有时,言有志之壮士“大人”当感今之风云,就像吕望崛起于屠钓,故处逆境而当“安之”待时。既是以自慰收束,亦是与前叙吕望事首尾呼应。此诗吕望、郦生、扣关、齐相、剧孟、张公诸事,以前三者为详,后三者为略,分布全篇,“通体设喻,所以错落而雄深”(高步瀛语),情感慨叹呜咽,如天风海雨,驰骤凭陵,雄奇峻伟,英风豪气,光焰万丈,使乐府的比兴体段得到尽情的发挥。方东树所谓“意脉明白而段落莫辨”,即谓主题用意可明,而结构变化极大,不易按寻,也说得不无道理。

《鸣皋歌送岑徵君》五十二句,结构与《蜀道难》大致仿佛,仍然把送别、山水、政治咏怀结合在一起。不过此诗作于离开翰林不久的四五年间,心情愤懑,又赶上冬天,诗中景物幽冷荒怪,奇怪多变,惊心怵目;把骚体与赋体句式混合一起,用“兮”字凡十九句,用于句末者五句,赋体式句腰用“以”者凡五句,用“之”五句,用“于”四句,用“而”九句,这样四十二句都是骚与赋的交错,五七言诗的一般规范的句式却一句也没有。仅有一句七言“吾诚不能学二子”,也明显属于散文句。加上前后分布四言、八言、九言、十言、十一言,全诗句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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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跃,莽莽滔滔,长气浩然,奔腾向前,一泻千里。“狂客”曾都落魄一时,亦即“古来圣贤皆寂寞”之

诗格局,以首句“我浮黄河去京阙”的“我”为中心,把咏怀与怀古及饮酒三者统率起来,亦为结构上的创调。

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

变化极为参差,即便是在李白诗中也极为罕见,更增添一抹奇伟色彩。结构以送别为线索,亦近《蜀道难》,脉络尚可按寻。起首“若有人兮思鸣皋”,开门见山领起,以下所描绘的“洪河”、“仙山”、“霜崖”、“危柯振石”,喻仕途之危险,此为岑徵君远去之由。“送君之归兮”以下十二句言别时之感伤。再以“望不见兮心氛氲”等十句,以景物的惊目怵心的动态声响,衬托别后的郁懑烦闷。本来至此可以结束,却以“鸡聚族以争食”等十五句极为强烈的对比,揭露朝廷黑暗,贤愚颠倒,一片全方位倒挂。一口气用了六个比喻与两个假设,还有两次反问,连一向崇仰的鲁仲连也包括在否定之内,表示决心弃世的愤懑。结句“长与君兮相亲”,自己也要隐居,走与岑徵君相同之路,同时再次点明送别题意,与前“送君之归”钩锁回应,连成一片。这第四部分亦与《蜀道难》末段,属于同一机杼,线索还是分明可寻,全诗只是在描写上更多些屈辞风调而已。第一、三两部分景物的荒冷幽奇,对末段也起到烘托陪衬作用,同时更使全诗体调一致。

与上诗作于同时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则把留别、山水、游仙、咏怀结合起来。前十句言对其山之向往,而“我欲因之梦吴越”,为“梦游”之起。“湖月照我影”以下二十四句,为“梦游”过程。因其是“梦”,故把山水与游仙的描写结合在一起,景物明媚瑰丽,以反衬末段官场压抑与不自由。由“忽魂悸以魄动”提动的十一句,表示“梦游”结束,直抒胸怀。结末“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为全诗主题,亦为咏怀的关键两句。全诗点明“留别”只有“别君去兮何时还”一句,此为两句合构的杂糅,“何时还”为送者之问,“留别”之意更为豁然。“惟觉时之枕席”二句,结束上之“梦吴越”,开此层游后之游宦咏怀,为结构之枢纽,有力醒豁。所以说“诗境虽奇,脉理极细”(沈德潜语)。从结构上看,“此篇夭矫离奇,不可方物,然因语而梦,因梦而悟,因悟而别,节次相生,丝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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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若中间梦境迷离,不过词意伟怪耳。”论其作

动”,即可有所窥察。这也是把记梦、山水、游仙、留别、咏怀合为一起的原因。作意与结构配合密切,故能成为名作。此非单纯的山水诗,就是“梦游”,也是借题以发郁懑而已。

《远别离》二十四句,为李白大篇中稍短者,借乐府旧题针砭玄宗放权李林甫、杨国忠的昏政,预言“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的恶果。“兮”字八见,“之”字六见,全用于句中,词面亦多出屈辞,风格与《鸣皋歌》相近。起首与结束各八句,合言舜南巡而去世,娥皇、女英相与恸哭,以喻人君失权,社稷不保之祸必至。中间“我纵言之将何补”以下八句则揭示喻意,切直沉痛。元人范椁说:“此篇最有楚人风,所贵乎楚言者,断如复断,乱如复乱,而辞意实复曲折行乎其间者,实未尝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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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乱也。”此诗看似若断若乱,主要缘于中间横插

揭示题旨八句,如白云拦腰遮断青山,把前后合喻隔断,显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结构就显得奇特险要。实则末段遥接前段,中段则是前后两段隐喻之喻体。前人谓此诗如“午夜角声,寒沙风紧,孤城觱吹,铁甲霜生”(《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颋评语),也主要指中间横插此段,突兀于前后两段中,闪幻可骇屈辞式的渲染描写的效果而言。

李白七言大篇,还有《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单父东楼秋夜送族弟沈之秦》《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留别于十一兄逖裴十三游塞垣》《扶风豪士歌》《万愤词投魏郎中》《江夏赠韦南陵冰》《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以及乐府旧题的《白头吟》《北风行》《猛虎行》,都能相题制宜,各自结构不同,如寄元参军一诗,纯以叙事组织结构,以四次聚散离合为经,以每次会面的块状铺叙为纬,以转折为关键枢纽,结构严谨分明,神气畅达,才情动荡,紧扣题目“忆旧游”。答王十二一诗,先就对方“寒夜独酌有怀”言起,再分别以两“君不能”言不能适时取荣获赏,只能吟诗作赋,久不得志;然后由人及己之因遭谗而仕途挫折,最后发抒对现实的批判,以两“君不见”反问,表示疏远功名。四层起止分明,前后呼应,颇能驾驭跌宕激愤的感情。留别于、裴一诗,或许受到李颀人物诗的启发。先以吕望、李斯未遇时而终于“天张云卷”,而勉励“吾徒”于、裴两人。次言“于公”当如朱亥之壮士,接言“裴生”下笔如“龙鸾炳天章”。最后“尔”“我”并提以抚慰,言己鸣鞭走马过黄河而游北塞,故此一别,回扣题目“留别”与“游塞垣”。

意,陈沆谓此诗即《梁甫吟》“以额叩关”“九门不通”之旨。是“太白被放以后,回首蓬莱宫殿,有若梦游,故托天姥以寄意。……题曰‘留别’,盖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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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离都之思,非徒酬赠握手之什。”所言不无道

理,然山景并全非“自由世界”,观其“龙吟虎啸”,林栗巅惊,霹雳摧峦,洞天无底,虎瑟鸾车,如此险景亦似蕴含遭谗被逐的仕途之险恶,观其“魂悸魄-18-

魏耕原李白诗歌结构论

总之,李白七言乐府歌行五十三题六十首,非乐府的七言歌行九十多首[5],二者二十句以上大篇至少有三四十首,为数之多,只有杜甫可比。除过五言乐府、绝句的名诗,其余名作大多都集中在这些长篇之中。与杜甫并肩登上七言歌行的高峰,且对岑参有巨大影响。还开辟了七言歌行组诗,如《行路难》三首等。

李白大篇的结构特征,首先,因为往往把几种不同题材“嫁接”在一起,在连接上就显得复杂多变。对所包含的每一题材都是一种创新,比起单一题材的结构平衍更显得变化多端;其次,他是主观诗人,故常以“我”作为结构的中轴线,打破了七言乐府歌行以第三人称为主的格局,所以发抒感情喷涌、激切、跳荡。正如当时追随崇拜他的任华在《杂言寄李白》中所说:“有奔涌气,耸高格,清人心脾,惊人魂魄。”再次,多题材的组合,常把块状性的景物铺叙、送别、留别、酬赠和寄赠的记叙的穿插提缀,幻化多变的游仙场面,还有奇幻的梦境与奇伟的想象,以及对现实抨击出以大量排比而成的对比性比喻,仕途挫折的感慨,组织其中,不停变换,超出了一般的抒情、写景、叙述的结合。又次,李白的纵横家、英雄、功名、功成身退、游侠、好酒等情结,使他把与此有关常见而本身颇具传奇性典故,常常编织其中,或前后呼应,或网状布局,或一唱三叹。这些比喻性典故,不仅具有强烈的抒情性,而且在结构上起连缀作用。还有,李白以屈庄为心,屈辞式的奇丽,庄子讽刺性的夸诞对比,以及“君不见”“君不能”“君不行”等呼告,特别是句式的长短不齐,参差多变,但参差中有整饬,而且变化的句式在首尾呼应上注意遥相对应的匀称,使结构在宏观与微观上都处于跳荡多变的动态。杜甫七言歌行的叙事,集中对一个场面的描写,或以一人经历变化见出时代盛衰的小中见大的手法,李白则有明显的区别。沈德潜说李白歌行“想落天外,局自变生,大江无风,波浪自涌,白云舒卷,从风变灭。”又言:“歌行起步,宜高唱而入,有黄河落天走东海之势。以下随手波折,随步换形,苍苍茫茫中,自有灰线蛇踪,蛛丝马迹,使人

眩其奇变,仍服其警严。至收结处,纡徐而来者,防其平衍,须结斗健语以止之;一往峭折者,防其气促,不妨作悠扬摇曳语以送之,不可以一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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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际上是对盛唐歌行的总结,而李白最为接

近。李白歌行容纳各种题材与多样表现手法,杜甫选材的重大与情感深沉,都体现了大而能化的特征。李白歌行原本出自楚辞与乐府,长短句式不拘一格,铺衍、文采与音调谐畅,都需要以结构驾驭运行。李白天马行空的气势,奔放飘逸的感情,最适宜歌行与七绝二体。特别是歌行大篇在结构上的变化多端,既体现了自由不受拘束的艺术个性,又使这一诗体大放光彩,气焰万丈,与杜甫联袂登上了盛唐诗的高峰!

二、乐府与五七言古诗短制的结构变化古体与歌行之短制,在结构经营上,李白亦特别精心。首先,继承汉魏古诗一般分成前后两阕的二分法结构,虽然这种结构一目了然,然前后容易形成对比,或一意相贯,作意明显,且能发抒不平的愤慨与对上层社会的批判与讽刺;其次,亦为二分结构,但末尾二句为正意,前此所有为反意,以落差极大的“n:1”对比形成四两拨千斤的险要格局,最见才高气雄的移山倒海的大力量;再次,以通体比兴为结构,这类多是难言的政治诗,主旨隐微,比兴在结构上通连前后,作为贯通全诗的加固线索。然内在意脉结构,却千变万化,有时往往与前两种结合出之。

以上三类结构,仅就大体而言,而每一类内在都具有诸般变化。第一类两分法结构,首先,有对比式格局。如《古风》五十九首其八,前八句写卖珠儿的醉酒冶游,后六句言扬雄献赋“草玄”,身老发白,不免投阁之厄,故结末有“但为此辈嗤”。这是骄横的戚贵与儒者的寂寞对比,而“以子云自

况”(唐汝洵语)。又其十九“西上莲花山”一首,

前八句登上华山如游仙境太清、紫冥,后四句的“俯视”则看到胡兵纵横洛阳,“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的血与火的现实,这是把游仙与安史之乱后残破洛阳的现实利用两分法,用对比扭结起来。又其二十一前八句言“白雪”之歌举世不传,

①《唐宋诗醇》引吴昌祺说:“言子云不能自守,则反为小人所嗤,谓以子云自况非也。”其实李白对扬雄每有崇敬之情,《古

风》其四十六说“独有扬执戟,闭关草《太玄》。”《温泉侍从归逢故人》:“子云叨侍从,献赋有光辉。”《答杜秀才五松山见赠》:“当时待诏承明里,皆道扬雄才可观。”《还山留别金门知己》:“方学扬子云,献赋甘泉宫。”或言扬雄甘于寂寞,或多以其人自喻。偶有微词者,如《侠客行》:“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然李白对屈原、陶渊明,甚至于鲁仲连,亦复如此,实信笔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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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

后四句言“巴人”之唱和者数千,让人吞声凄然。其次,前后两部分呈并列结构,或由己及人,或由人及己,前后相依,如写书信,这主要用在寄赠奉酬之作中。如《博平郑太守自庐山千里相寻入江夏北市门见访却之武陵立马赠别》《赠刘都使》《流夜郎赠辛判官》《赠从弟冽》《献从叔当涂宰阳冰》等寄赠诗,前半或先以古贤誉美对方,或直言其人功绩,后半则言自己,亦作二分法处理。即就是歌行长篇,亦采用二分块状结构,如《答杜秀才五松山见赠》,凡四十一句,前大半言己,后半次及人之新作,只是把由人及己颠倒过来而已。二分法结构为中古五古的基本结构,鲍照、谢灵运、小谢常用之。李白秉承古法,结构转折处,更为明朗分明。

加大句数多少悬殊对比的“n:1”布局,也是李白常用的具有张力的结构。结尾两句或四句,其中一种与前面绝大部分形成反面对峙,或具推倒前面的反拨力量。比起两分法一半对一半的“1:1”结构,显得更为险要遒劲。《古风》五十九首其二先言宦官与斗鸡者,豪贵骄横,甲宅连云,冠盖辉赫,凡用八句。末尾只有“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两句,对玄宗贤愚不分予以尖锐的讥刺,抹倒一切豪贵。就利用结构上充分发挥以少胜多的反拨张力。又其三十五前十句言丑女效颦、邯郸学步,讽刺世之模拟文风只知干禄取仕,无补风教。后四句追思《雅》《颂》,即其倡言“将复古道,非我而谁”意,显示出倜傥不群的自负精神。其四十六前十句言开国至此国容赫然,王侯豪奢,斗鸡金宫,蹴鞠瑶台,权势转日回天。然而失路者久被弃捐,特别是末二句“独有扬执戟,闭关草《太玄》”,揭露弃置贤者而不用。这种“n:1”结构也可以倒置为“1:n”格局,如《妾薄命》前四句言陈阿娇金屋得宠,咳唾成珠,以下十二句言宠极爱歇,遭妒被疏,受到“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的冷落,用落雨、泼水、水流、花草反复比喻恩爱中断,最后用“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点睛。这十二句与前形成得宠与失宠的冷热对比,句数的少与多形成两层跌宕顿挫的悬殊对比,题旨异常显明,正是从特别的结构中跌宕出来。相较而言,把结尾两句作为以少胜多的主题所在,最为常见,如《古风》五十九首其四十七、《枯鱼过河泣》《少年子》等。

另外一种前多后少的关系非对比性的对立,而是相互连带的顺承性,篇末点题建立在前边基-20-

础上,以求醒目而已。《古风》五十九首其十前八句颂美鲁仲连却秦而轻千金,用“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辉”渲染其英风烈气。末尾则顺流直下,由己及人:“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使全诗人与己连成一片,所突出的风致之飘逸,亦和结构相关。其四十二前六句言白鸥与海人关系融洽,末两句“吾亦洗心者,忘机从尔游”,说自己亦是无机心者,也可与之为友,机杼与上诗一样。其五十二言青春如惊湍流逝,时光如秋蓬飘转,兰蕙光灭,白露洒葵。末两句说“美人不我期,草木日零落”,与前为递进式跌入一层结构,言时不我待,怀才而见弃于世。《宫中行乐词》其一前六句言宫女生活之得意,末二句言“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亦在结构上叠进一层,谓歌舞之美好,亦属于加倍写法。《江上吟》前十句言在音乐美酒中携姬江上遨游,末尾则点明“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是为遨游之因,结构呈前果后因形态。其他如《古风》五十九首其十二、二十五、二十八、三十六、三十七、《塞下曲》六首、《丁督护歌》《嘲鲁儒》均属此类。正如论者所言:“极具李白诗歌篇章学特色的,是那种诗意高扬急跌的高强度的篇意转折。他不屑作那种小境界的平庸思维,而喜欢在大境界的创设中把元气淋漓的力量,赋予他的篇章学。……于篇章的大开大阖中,形成一种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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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魄的悲剧力量。”这不仅体现在他的七言大篇,

同样也见于五古之中的“n:1”结构中。总之“n:1”可以变成“1:n”,或在内部亦有多种变化,或对比,或顺承,或叠进一层,或因果递承,而不拘一格。

第三类为三分法结构,在前两类上再加上一层,属于多层次结构。《古风》五十九首其十五前四句言燕昭王筑黄金台招贤,中四句言今日之青云士弃我如尘埃,并揭露权贵“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唯声色是娱,嫉贤妒能,而与燕昭王竭力延士形成对比。末尾两句“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以徘徊顾望发以浩叹,而使“百世之下犹有感慨”(萧士赟语)。此第三层总束上两层之对比,“方知”接榫紧凑深沉。其三十七前六句言燕臣邹衍遭谗与齐之冤妇,精诚所至,造化为之感伤。中四句为第二层,言我何辜,逐出金殿,浮云蔽日难以回光,且群沙秽珠,众草凌芳。末两句“古来共叹息,流泪空沾裳”,今古一概,同为不白之冤,故有共叹同悲之伤痛。承接以上两层,收束全诗。此层用意与上诗结尾相同。《玉壶吟》亦分三层,发

魏耕原李白诗歌结构论

端先出之“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以功业无成的浩叹领起。引发中十二句在翰林供奉时的得志的叙写,兴高采烈地铺叙亦为得意之笔墨,此为回忆,是为第二层。末尾“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突跌入遭谗被逐的失意,与开头的两句紧相呼应,浩叹连成一片。这种结构总体上近似今日小说、散文之倒叙,于诗容易发抒愤然不平之慨,昔年之得意反增今日之郁怒。《走笔赠孤独驸马》其一凡十二句,每四句为一层。首层先言对方仕宦京都之得意,第二层说当时自己待诏金门之如意。最后一层言现在蹉跎朝市,希望得到系援,就不会有“侯嬴长抱关”的沉沦,是为全首之作意。“是时”“一别”作为分层之提缀,三层勾勒分明。其他如《古风》五十九首其五十四、《五月东鲁行答汶上翁》等,均属此类。李白诗的三分法结构,布局朗然,转动开合自然,是为最大的特色。

第四类为通体比兴结构,自首至尾通篇比兴,继承汉魏乐府与古诗比兴手法。加上他长于比喻,而且喻中生喻,喻后生喻,如庄子之寓言,亦受到庄子以寓言言道的影响。这类诗外结构纯用比兴,内在意脉亦可分出各种层次来。《古风》五十九首其二十六是把咏荷与咏怀结合,以所咏物为喻体,己之情怀处境则为本体。前六句言荷花之鲜艳,色秀馨香。后四句言飞霜凋芳,结根未得其所,而希望“愿托华池边”。全诗言才士处于僻野,不为世用,盛年易逝,希望托身朝廷,亦为自伤不遇之词。又其二十七以燕赵美女为喻,愿“偶君子”而共双飞,前后分作两层,前言容貌姣美,后言哀怨与期盼,与上诗作意结构均同,取法于曹植的《美女篇》。其三十八则以孤兰为众草湮没为喻,希望幽香能为秋风吹发,用意亦同上二诗。前六句喻“在野不能自拔,虽蒙主知,已被众忌”(陈沆语),末两句“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则喻孤立无援,这是把“n:1”结构与咏怀及比兴综合而用之。其四十七亦为咏怀体,然以三分法结构,前四句言桃花盛开于春风,以“艳阳质”而“含笑夸白日”。中四句言秋至零落,为第二层。末二句“讵知南山松,自萧瑟”,与桃之荣衰形成对比。萧士赟说:“此诗谓士无实行,偶然荣遇者,宠衰则易至于弃捐。孰若君子之有特操者,而不改

[8]其节哉?”则此首发君子之襟怀,把咏物、三

以史为喻,前八句言比干谏死,屈原窜于江湘,似为张九龄被贬而发。末尾“彭咸久沦没,此意与谁论”则顺承直下,这是把比兴与咏怀诗结合起来,同时掺入“n:1”顺承结构。其他如其四十四前四句言绿萝依松,岁寒不移。后六句言玉颜未改而君子恩断,以与前后形成对比,而喻以翰林“中道被放,如去妇以盛颜鬒发而不见答也”(《唐宋诗醇》),则把比兴体与二分法结构结合起来。其他如其四十五、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五十九亦属此类。乐府诗《秦女卷衣》《空城雀》《树中草》等亦为通体比兴,《怨歌行》《长信宫》《于阗采花》等诗以借宫女自伤,寄托遭谗被疏之郁懑。寄赠诗亦间或用之,如《赠裴司马》以绣女自喻,求人援手相助。《赠友人》通首以兰为喻,同样向友人求援。《感遇四首》或咏仙,或咏物,或咏史,均作为喻体,而有自己的寄托。这类通首比兴,均与自己情怀、处境、期望有关,不便明言,故以比兴为体,以避时讳。

另外,还有一种双线并行,先分后总的“n:1”结构。如《古风》五十九首其五十一,前八句的每两句均分言殷纣王与楚怀王的乱政,末两句以“彭咸久沦没,此意与谁论”收束,其四十三结构亦同。此种结构,用思细密,别具匠心。

李白短制结构形态之变化,大体如上。再如名诗《金陵城西楼月下吟》,前四句言景,后四句想到以描写金陵而擅名的小谢,是为抒情,合构成前景后情的二分法结构。另一名作《金陵酒肆留别》前二句写别景,中二句言送者情景,末二句为留别之情,则为三分法。《短歌行》首末各二句为主旨,中十句则铺叙神话人物以衬托主旨,亦为三分法。就大体来看,如上所言,有些较长的诗,通过几个片段相合,每四句就犹如一首绝句,如《长干行》。其法当自南朝民歌《西洲曲》而来,《自代内赠》凡三十二句,似由八首绝句组成,与《长干行》为一机杼,《关山月》亦复如此。《送别》前四句想象去者沿途景致。后四句“送君别有八月秋,飒飒芦花复益愁。云帆望远不相见,日暮长江空自流”,看即是一首绝句。有些诗则一气旋转,连绵不断,整体极为紧凑,但细审亦有脉络可寻,如《金乡送韦八之西京》,每两句一意,环环相扣,实则首尾四句言送别,中四句言情,亦为三层。有的则非二分、三分所能局限,感情跳荡,层次较多。如名诗《宣州谢朓饯别校书叔云》,以言情—写景—抒怀—言情四层为结构。总之,李白诗即使短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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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法、比兴体、对比、咏怀五端结合,而又显得自然明朗,这也是李白诗最擅长的技能。其五十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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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亦复多样。变化与长诗相较,结构明朗,层次爽然,始终与感情相配合,故其中名作亦复不少。

三、组诗的结构经营

除了长篇短什,李白在组诗上也特别注意结构的安排。在九百多首诗中,两首为一组的共三十七组,三首以上为二十四组共一百四十八首,两者共计二百二十二首,几占其诗的四分之一。特别是三首以上的组诗,意不止而情不能遏,一发而不可收,甚至多到十几首。篇数一多,中间若涣漫无序,一堆散沙,则价值自损。然李白爽朗明快的艺术个性,决不会处于此等病态,何况他是创造性的大诗人,有大力量组织长篇巨制,在组诗的结构上亦会具有同样的艺术魅力。

李白最著名的组诗为《古风》五十九首,篇数众多,内容庞杂,向来被认为非作于一时一地,可不纳入讨论范畴,以上所统计者亦不计入。《拟古》十二首《感兴》八首各首内容前后不相连属,当非同时所作,情况大致和《古风》五十九首相同。七言乐府歌行《行路难》三首其三,北宋蜀刻本题下注谓“一作《古兴》”。时下论者以其三所言功成身退与前二首不类,视前二首为开元十八年初入长安所作,或把其三系于天宝三载去朝前所作。如此划分,亦与李白两入长安相关。李白去朝是被逐而非自辞,所任翰林供奉,职能不过是点缀升平,作些皇宫行乐词而已,算不上功成,李白当时也不愿身退。所言全身隐退,亦不过是一时的自慰。故此三首应视为一组诗,旧说作于天宝三年初放之时,还是比较妥当。其一的“冰塞川”“雪满山”喻仕途险阻,亦是以下“行路难”“多歧路”深慨之因。至于垂钓碧溪、乘舟梦日的热望,以及“长风破浪”、直“济沧海”的自信,因李白自知放还是遭谗被逐①,这也是自慰之词。此诗愤懑与自信交织,故情感跳荡迅急。其二的“汉朝公卿忌贾生”即为被放之因,亦可见此诗非初入长安所作。“弹剑作客”与“曳裾王门”的“不称情”,是说不愿继续待在京城。诗的后半则以剧辛、乐毅自比,而慨叹世无燕召王之礼贤下士,故发端以“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喷薄而出,与其一冰河雪山相应。其三的思想内容本身很矛盾,开篇否定许由、谴责彻头彻尾隐居的“孤高”。李白本是功名心极强的

人,这也是一贯的宗旨。但诗中所称述的贤达,如伍子胥、屈原、陆机、李斯都是“功成不退皆殒身”,所以篇末称颂张翰提前身退,而“何须身后千载名”。功成不退则身殒,功不成而退则身安,其所以称美后者,亦不过是自我之抚慰,聊遣愤懑而已。三诗情感由四顾茫然的激烈愤懑,到“曳裾王门”的不欢,再到“秋风忽忆江东行”的平复,是由高到低而至平静,呈降幂排列,描绘了一个完整而变化的心理历程,结构颇有次第,前后不能颠倒。

同时所作的《月下独酌》四首,尤以第一首为有名,四首水平参差,特别是第二首过于直白,曾被前人疑为伪作。敦煌写本《唐人选唐诗》与《太平广记》卷二〇一引《本事诗》,以及《文苑英华》均收李白此诗。李白诗本有脱口而出、形同口语的一面,故仍可作其诗看。论者谓此诗“不是采用分析性思维,而是采用浑融性思维”,属于“醉态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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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形态”,是一种“非逻辑之逻辑”。若就结构

而言,其一言“独酌无相亲”,其二言“但得醉中趣,勿为行者传”,其三言“谁能春独愁”,其四言“穷愁千万端”,四首以独酌为面料,以言愁为主心骨,其一言愁之因,其二言其愁不宜为外人道也,其三言耐不住独愁,其四言穷愁万端,只能以酒对付。四首中间虽有波折,然阶梯分明,前后不能颠倒,孤独与不可解脱的愁绪弥漫始终,由轻到重,愈言愈显。

在李白组诗里,最引人注目的当是他的绝句组诗。绝句是李白最为擅长的诗体,轻盈,可以一时连作多首,所以在他的组诗中,数量之多亦引人注目。《横江词》六首、《秋浦歌》十七首、《永王东巡歌》十一首、《上皇西巡南京》十首、《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别内赴徵》三首、《越女词》五首、《出妓金陵子呈卢六》四首,其中除了《秋浦歌》其一、其二、其三为古诗,其余均为绝句。另有《清平调词》三首,亦为绝句。凡十题六址四首,数量占其组诗凡二十四题一百四十八首篇数的将近一半。这些诗虽然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然在组诗结构上,大都具有一番匠心与组织,值得我们注意。

《清平调词》三首背景为宫闱故事,风格雍容

①李白《答高山人》:“谗惑英主心,恩疏佞臣计。”《为宋中丞自荐表》说:“为贱臣诈诡,遂放还山。”至于范传正《李公新墓碑》所说“既而上书请还山”,则与李白所言相左,似为李白回护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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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耕原李白诗歌结构论

华贵,流传很响。其一的“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言杨妃美如仙子;其二则喻为汉宫“飞燕倚新妆”,其三“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是说她可以使君王消释无限春愁。三首合观,前二首像谜面,末首犹如谜底。沈德潜说:“三章合花与人言之,风流旖旎,绝世丰神。或谓

[9]首章咏妃子,次章咏花,三章合咏,殊近执滞。”这

《宫中行乐词》八首为奉召应制之作,颂美谀词,亦无甚次第。《永王东巡歌》十一首其一言永王出师为奉命之举,为全诗总帽。其二以谢安自喻,愿为永王李璘“谈笑静胡沙”,表明从璘目的。其三言璘军纪律严整,其四言回军至金陵,充满春意。其五言玄、肃二帝蒙尘,诸侯不救,故永王发兵。其六言驻军北固山一带,长江两岸旗帜鲜明。其七言战舰森罗,水陆并进。其八言永王军讨伐安史,如王濬伐吴,会一举成功。其九夸饰军威超凌秦汉,其十言永王最初使命是“扫清江汉”,末首言永王平叛肯定成功胜利,必入长安,收束全诗。此组诗有起有收,按事之原委与时空移位经营先后,结构颇为精心,措语亦为豪迈兴奋,其二、十二尤为名作。然却为后来兵败入狱埋下祸根,这也见出李白政治上缺乏深虑的一面。

《奔亡道中》五首作于安史乱起的至德元载,其一言己如苏武、田横,处境艰难,无家无朝可归。其二言中原沦丧,官民流散易服。其三言想逞鲁仲连之志,为国排难解纷。其四言面对大乱,只能似申包胥恸哭,悲苦愁绝。其五言面对江南湖水,行道迷茫,不知奔于何所。前二首先言乱局,中二首言心志不逞而愁哭无奈,末首缴明题目,行远道迷,不知所至。五首安排由局势而自己,再至眼下奔亡途中,次第井然可观。

《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为七绝组诗。其一为“西巡”之总帽,其二至其六言成都与长安没有什么两样。其七、八、九言锦城俨然为“帝王州”,末首言返长安,结束全诗。次第有序,脉络亦可寻究。

《拟古》十二首当为模拟《古诗十九首》,发思妇、游子之叹,以及对生命流逝的感悟,还有及时行乐与游仙之词,内容不相连属。《感兴》八首多游仙之辞,散漫亦同《拟古》。《寄远》十二首为寄内或代内之寄赠,是漫游长安、洛阳等地随时所作,并非作于一时,亦无从论其前后结构。

《越女词》五首为五绝组诗,其一写形貌,其二言荡舟,其三写采莲棹歌,其四言月夜幽会,其五言新妆奇绝,次第井然,可谓囊括越女生活的全部。在自然流走中,体现了李白诗“清水出芙蓉”的一面。

总之,李白组诗,多为短什的组合,像《行路难》那样较长的篇幅较少。在结构上,也显得清晰明朗,其中尤以五七言绝句组诗为出名。然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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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所说的两分一合的误解,正是对此组诗以人似花合咏的结构特征的疏略。

《横江词》六首亦有次第,先总言横江风高浪大之“恶”,次从地理险要与海潮倒涌言南渡不易,接言白浪如山,狂风忽吹,船夫亦感险恶。其四言到了八月更是“涛似连山喷雪来”,比起平时的“白浪高于瓦官阁”更为险要;其五借津吏发问再次渲染“如此风波不可行”,最后总言“公无渡河归去来”。由“横江恶”起,以不能渡河收束,中间四首分作四次渲染,从海潮、船夫、海神、津吏层层分写,盛陈风波之恶,意如贯珠,不可分割。

《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则以月夜之时间为经纬,其一从“日落长沙”湖天浩渺言起,其二的“夜无烟”、“赊月色”,则月之未升已始游。其三“元礼同舟月下仙”,为月下之游。其四的“秋月辉”“早鸿飞”,言“秋月未沉,晨雁已起”(唐汝询语),言通宵游,已至晓月。其五“淡扫明湖开玉镜”,言晨雾淡扫,明湖如镜,君山如画,则为夜游结尾。全组诗由昨日“日落”开始,至次日天亮结束,中间三首均就月色写来。前人曾言:“游湖于今日之晡,而月,而月下人,而将晓月;想客散于明日天晓以后,故尾不言月也。章

[10]法极有次第可观。”颇能勾勒出其诗章法脉络。

至于《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其一“醉后发清狂”,先点明题目。其二“湖心泛月归”,亦为夜游。其三以“铲却君山好”突发奇想,以“醉杀洞庭秋”收束。三首亦有次第。

《秋浦歌》十七首前两首带有总帽性质,以下十五首分咏各种景观,除了前两首与其十为五古,其余均为五绝,内容亦无先后之分,结构大致一目了然,并无多少安排。与之同类型的《姑孰十咏》,均以三字为题,多取地名与景点名,或者采用移步换景,或者如杜甫绝句组诗《漫兴》之类,并无次第。笔者未到过其地,亦未可知。论者亦谓此诗为赝作,或谓在真伪之间。今观十首均为五律,整齐如此,似与李白风格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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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285.169-180.208-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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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杜甫那样的重大题材,如“三吏三别”、《秦州杂诗》二十首、《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诸将》五首、《秋兴》八首、《咏怀古迹》五首,以及结构的严密经营,至于七律连一组也没有。这些大概是李杜区别的一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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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艳红]

OntheStructureofLiBai’sPoetry

WEIGengyuan1,2

(1.collegeofhumanities,Xi’anPeihuaUniversity,Xi’an,Shaanxi710062,China;2.collegeofliterature,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an,Shaanxi710062,China)

[Abstract]ThestyleofLibai'slongpoemsareunconstrained,whilehisshortpoemsareeloquent.Therarefewpeoplestudiedhispoemsfromtheangleofstructure.Bystudyingtheinternalstructurewithclearclueofhislongpoems,hisdaedalstructureofhisYueFuandFive-characteraswellasSeven-characterpoems,andpoems,thushavemoreunderstandingaboutthefeatureofLiBai’spoetry.

[Keywords]LiBai'spoetry;poetrystructure;YueFu;suitepoems

hissuitepoemswhichaccountsforaquarterofhispoems,wecanseethedrasticandnaturalconstructionofh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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