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0310228 黄鹏 略论近代经学大师廖平的生平及其思想学术成就

略论近代经学大师廖平的生平及思想学术成就

摘要: 廖平是中国近代最著名的经学大师。他一生勤于著述，经学六变，做出了超越前人的学术贡献，并达到了一个融合古今中西各种学说，富有时代特色的经学理论体系，在中国学术界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他晚年又转向中医研究，校勘古医籍颇精详，为中医的发展也做出了很大贡献。

关键词; 廖平 经学六变 张之洞 王闿运 今古文经 《伤寒杂病论古本》

廖平（1852——1932），四川井研县青阳乡盐井湾人。初名登廷，又字勖斋。后改名平，字季平。一生经学六变，他自认为每一变都是对孔经微言大义的翻译，故先后自号四译、五译、六译先生。廖平幼时家贫，深感读书机会来之不易，用功甚勤。成年后，仍勤学不倦。经过潜心钻研，学业猛进，终于自立成才。 同治十二年（1873年）．张之洞简放四川学政。次年举行院试，张之洞对廖平很为赏识，录取为第一，补县学生（即秀才）。光绪二年（1876年），廖平再应科试，因成绩优异调成都尊经书院深造师从张之洞学习乾嘉汉学。张之洞离川后，师从今文经学家王闿运。光绪十五年，廖平赴京应礼部春闱，会试成进士，朝考三等，钦点即用知县。他以高堂亲老，不欲远出省外为由，请改教职，部铨龙安府（今四川平武）教授，历署射洪训导，绥定府（今四川达县）教授，任中被劾免职。后继任尊经书院襄校，嘉定（今四川乐山）九峰书院、资州艺风书院、安岳凤山书院山长等职。廖平后来在18年与宋育仁、杨道南、吴之英等人在成都创办《蜀学报》，宣传变法维新思想。1911年担任《铁路月刊》主笔，鼓吹“破约保路”。四川军成立，受聘任枢密院院长，后长任四川国学院及任成都高等师范、华西大学教授，授课之余仍以治经为终生事业。他一生坎坷，屡遭诋毁、排挤，甚至革职查办，先后历经八次打击，但他总是以锲而不舍的精神，潜心著述，从不停笔。他一生著述近一百四十部，除经学著作外，兼及医术、堪舆，撰有《四益馆经学丛书》，后又增益为《六译馆丛书》。1932年，为联系出版他的著作，拟亲赴成都，不料走到乐山，忽发大病，随行的儿子廖成励等，马上将他抬回井研，未及抵家，半途卒于河坎场，享年八十一岁。

一、廖平年少时的求学生涯及早年两次思想转变

廖平家本是小商人，但他小时候家里遭受兵灾、火灾，家业损失殆尽，由父亲向族人借贷才得以重理旧业。廖平到了该上私塾的年龄却付不起束脩，于是去溪里捕了三条鱼送给老师，才得以入学。廖平家贫不能买书，常借书抄书来读。所以他学习特别勤奋刻苦，经常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常常读书到深夜。

廖平虽然勤奋，却缺少背书的天分，常为不能记诵而苦恼。他父亲请求塾师免去廖平的背诵课，他才能读完私塾。另一方面，廖平虽不善背诵，但却长于理解，根据自身这一特点，他在学习中特别注重对书中内容的内心领会。他后来记载自己用功的方法说：“予素无记性，幼读五经未终，而皆不能记诵。每读生书，必以己意串讲一过，然后乃能记。十二三时，因书不成诵，弃学，师许以不背，乃复从学，故予后专从思字用功，不以记诵为事。”廖平后来治学“沉思省悟者多，缜密考据者少”①，应该就来自这里。

这一时期廖平笃好宋学，这与当年四川思想界的落后状况有关。四川僻处西南，交通不 ①

刘梦溪主编： 《中国现代学术经典--廖平蒙文通卷》 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6年出版，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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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自明末丧乱以来，学术衰颓。乾嘉以来，外界汉学早已普及，但四川的读书人却只知道八股文，四川思想界的主流仍是宋学。

廖平十八岁时，第一次参加院试，名落孙山。又回去从师学习一年。20岁时，开始在盐井湾三圣宫招生授学，这一年又一次参加院试，仍然没有考取秀才。23岁时，第三次参加院试，因得张之洞的拔识，廖平意外地获得第一名的好结果。1876年，以高材生调入尊经书院。

进入尊经书院的第一年，廖平的思想发生了一大转变，这就是由早年的笃好宋学，转而博览考据。①张之洞督学四川，倡导乾嘉汉学，打破了四川学术界宋学笼罩的死闷局面。尊经书院也将汉学作为办学的宗旨。这些都促使廖平向汉学的转变，走上博览考据的道路。廖平在文字训诂方面收获颇丰，不少文章都发前人所未发，见解精到。

在博览考据的基础上，廖平后来又发生了一次重大的思想变化，这就是由博览考据转向专求大义。而促成这一变化的是公羊学者王闿运的影响。

二、廖平的经学六变

廖平学术思想多变，曾自说：“为学须善变，十年一大变，三年一小变……若三年不变已属庸才，十年不变斯为弃才矣！”他不盲从，不固步自封，不惜推翻自己原来的主张而另辟蹊径，虽遭非难打击亦在所不惜。 在这方面最著名的要数他的经学六变。廖平的经学六变，第一变名平分今古，第二变为尊今抑古，第三变是小统大统，第四变叫天学人学，第五变称作天小，第六变是以五运六气解《诗》 、《易》② 。

第一变的平分今古，就是平分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其基本思想是：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的根本在礼制。今文经学所言礼制是以殷礼为主的四代之制，集中见于孔子所著的《王制》 ；古文经学所言礼制为周礼，主要见于《《周礼》 。周礼本于周公，《王制》为孔子手定，故有古文经学宗周公，今文经学祖孔子等说。廖平认为，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虽有不同，但二者如水火相妨又相济，犹行路的水道与陆道不可偏废，排贬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都是门户之见。这一变解决了经学史上今古之分的重大问题，因而受到很高的学术评价。

第二变的尊今抑古，就是尊崇今文经学，贬抑古文经学，与平分今古之论正相反对。这一变时期著有《古学考》 、《知圣篇》 和《辟刘篇》等阐扬今文经学的著作。认为只有今文经才是孔子真传，中国学术从战国到西汉哀平以前，全是今文经学的派别。古文经学则是刘歆在西汉末年作伪的产物，刘歆作伪的主要经典是《周礼》，目的是为了迎合王莽篡汉，手法是攻五经不全与引周公敌孔子。廖平还在《知圣篇》中宣扬孔子是受命制作、垂经立教的素王。这一变的思想在广州为康有为所接受，康有为加以改造发挥而著为《孔子改制考》与《新学伪经考》，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反响。

第三变的大统小统说，又一反经学第二变之论，认为孔子经说有小统大统之分今文经学所宗的《王制》，不过是孔经的小统，只讲中国治法，适合地域方三千里的小九州，是中外 ①②

黄开国： 《廖平评传》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1996年出版，第17页。 黄开国：《从廖平的经学看经学在近代的转型》，载于《西华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9卷第2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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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通以前的小康时代的治法；古文经学所祖的《周礼》，则是孔经中的大统，讲的是全球治法，包括地域方三万里的大九州，适合中外交通之后的大同时代。小统是大统的准备，大统是小统的推广，大统高于小统。这就把古文经学抬到了今文经学之上。对于这一转变，学界评价历来褒贬不一。比较崇信古文经的章太炎对其推崇备至，称“其第三变最可观”。①而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却说廖平是受张之洞逼贿，而自驳前说。钱穆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也与梁启超持同样看法。

第四变的天学人学又认为，经学第三变的大统小统不过是对孔经人学的阐发。孔经人学讲六合之内，是人类社会的治法，适合现实的社会发展。孔经还有高于人学的天学，讲六合之外，适用于整个宇宙，是数百千亿年以后的治法，见于《诗》 、《易》 。在这一变中，廖平提出孔经哲学之论，但其说杂有佛、道思想，因而多受到经学界的嘲讽。

第五变的天小，不过是对第三、四变的细化。于孔经人学分小统、大统，于孔经天学分神游、形游。并没有更多的新思想，只是提出了孔子创造汉字一说，以证明中国文化、学术、治法全出于孔子。这一观点其实是很荒谬的。

廖平晚年中风偏瘫，转而喜好中医。经学第六变以《黄帝内经》所言五运六气，分解《易经》六十四卦，《诗经》三百篇，相互比附，以证《诗》、《易》天学。可以说是对经学第四变提出的孔经天学的新论证，也很难说与前面的两变有不同的观念。因为后两变的说法更显荒诞、玄奥，因而比经学第四变受到的攻击更多。

从史到论，其论又从现实堕入空幻。这就是廖平经学六变发展的逻辑。廖平经学六变的发展逻辑说明了这样一个基本的历史事实：经学在近代中国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和发展的基本条件，面临着终结的历史命运。因此，只能把经学作为历史来研究；相反，固守经学尊孔尊经的基本观念，希图从中新去发现什么解决现实社会矛盾的法宝，就只能落得一变再变，愈变愈下的结局。②

三、廖平对中医学的贡献

廖平不但是近代经学大家，同时也对中医学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

廖平少时在业师曾志春门下学习时，因私塾设在中医先生廖荣高家中，廖平又同时向廖荣高学习过中医。晚年廖平尤好医学，是与此有联系的。

1912年，60岁的廖平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医学著作《人寸诊比类篇》此后又先后写了《古经诊皮篇》、《脉学辑要评》、《脉经考证.》、《内经平脉考》、《诊骨篇补证》、《伤寒古本考》、《伤寒平议》等二十多种辑评医书著作。总题为《六译馆医学丛书》 ，所辑多为唐以前重要的医学著作，并采后世阐释之作附入，并详加评述。廖氏校勘古医籍颇精详，对脉学、伤寒有新见。

其辑评医书的著作中，价值最高的是《伤寒杂病论古本》。此书校勘颇精详，是据《诸病源侯论》、《外台秘要》、《千金要方》与《千金翼方》等医书辑补而成，并详加考证，力求恢复《伤寒论》的原貌，且阐述了他的独到见解，并对前人辑录《伤寒论》的工作进行了评价， ①②

章太炎 《清故龙安府学教授廖君墓志铭》， 收于 《廖季平年谱》 巴蜀书社 1985年版，第94页 黄开国： 《廖平评传》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1996年出版，第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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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中医界应有的重视。廖平以经学治医，着重阐发医理病理，堪称为独具特色的中医学理论家。

四、对廖平学术思想的评价

廖平虽经、医兼通，但中医学毕竟与思想联系不大，又不占廖平治学的主要方面，所以这里仅就廖平的经学思想试作几点评价。

大学者章太炎先生在为廖平所撰写的《清故龙安府教授廖君墓志铭》中云：“以君学不纯德，而行乎纯儒。”“斯心燔经，不可以罪孙卿；虑也劫后，不可以诬高密。廖君之言多扬诩，末流败俗君不与。”章太炎之言，恰如其分。廖平一生治经，脚踏实地，校勘、考据、辨讹是他的特长，而学术观点在晚年虽有不少离奇之处，但在清末民初特定的时代和社会氛围中，这也无可厚非。

前贤论廖平的经学理论，无不以玄虚怪诞、愈变愈奇、不知所云来评价。但是，从更深刻的角度来看，廖平的经学理论却有着自身的历史意蕴，这就是无情的宣告了经学的终结。廖平对历史上各种经学派别的否定，用古今中西的各种学说来随意改造孔子和孔经，打破经学与其他学术的界限，承认历史的发展是不可逆转的不断进步过程，这一切都意味着对经学事实上的否定。①

参考书目

1、黄开国： 《廖平评传》，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6年出版。 2、刘梦溪主编： 《中国现代学术经典--廖平蒙文通卷》， 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3、廖幼平： 《廖季平年谱》， 巴蜀书社1985年版。 4、钱 穆：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九州出版社2011年版。 5、梁启超：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 6、梁启超： 《清代学术概论》，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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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开国： 《廖平评传》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1996年出版，第2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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