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20卷 2006年5月 第3期 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JOURNAL OF XIINXIANG TEACHERS COLLEGE Vo1.20,No.3 MAY.2006 妇女何以与民族共存? 关于《生死场》评价分歧之平议 吴晓佳 (清华大学中文系,北京 ̄00084) 摘要:新时期以来,萧红的《生死场》成为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经典。通过分析代表经典女性主义立场的 《浮出历史地表》及站在反民族主义立场的《跨语际实践》同对《生死场》的解读来再解读《生死场》,揭示作品所 蕴涵和表现的妇女与民族的复杂的交织关系,并非单纯的共谋者或受害者。 关键词:女性主义;民族主义;共谋者;被害者;共存 中围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613(2006)03—0098—05 “民族国家对于妇女来说,究竟意味着什 么?”… ”这是当前文学和文化研究,尤其是女性主 义批评的一个热点问题。 著名的女性主义学者伊瓦一戴维斯(Yuval— 面,这也道出妇女无论在主客观上还是在自身和外 部条件下,都无法脱离民族而存在,妇女总要被 卷入民族冲突中、总要被纳入民族国家之中,当然, 也就会因为民族而受到残害或获得。这就是妇 女与民族的相互关系。也是它们的相互意义。 在看到妇女与民族严重交织的情况下,如何解 Davis,Nira)在其著作《性别与民族》中分三个方面 ——谱系、文化和公民身份来讨论和分析“性别”(基 本是妇女)与“民族”这两个话语如何互相重叠互为 决妇女的问题呢?虽然伊瓦一戴维斯最后提出“横 向政治”试图通过倡导“多样性中的普遍性”来实现 全球妇女的横向联系,但这种策略和政治始终并没 有回答蕴涵于其中的何谓不同民族(还包括不同种 族、阶级等)的女性的普遍性的问题。在此我们可看 建构。首先在谱系问题上,妇女是与民族的生物性 再生产联系在一起的。妇女的生育很显然是一个民 族延续的基础,因此妇女的生育权总是被统摄于不 同历史情况下有所差别的民族计划中,根据不同的 民族发展理论要求妇女多生或少生孩子。对异族通 到其悖论性:现今的女性主义一方面在越发看到妇 女与民族的不可分离的情况下,承认和强调不同民 婚的恐惧和禁止也正缘于此。其次在文化问题上, 妇女是与民族的文化再生产联系在一起的,也正因 此妇女要承受诸如戴面纱等一系列从衣着打扮到行 为模式上的约束。其实中国当代一些男性作家重新 欣赏起女性的小脚正是因为他们认为在全球化的今 天,中国以往女性的小脚是已逝的民族文化的一种 族(包括不同种族、阶级等)妇女的差异,但另一方面 又力图提倡一种未说清的超越民族(种族、阶级等) 的妇女的普遍性/本质主义以期消除这种差异给全 球女性联合起来带来的障碍。我不得不失望地承 认,这种策略并没有为我们解答女性何以与民族共 生的切身问题。而这个问题,在萧红的作品《生死 场》里有着深刻的体现。我认为,在萧红的笔下,女 性有了逾越民族的性别/主体意识。但萧红同时也表 现了她对这种自我意识诞生后的迷茫。那就是她并 象征。最后在公民身份问题上,男女公民权利的差 异“在过去的15年间,虽然西方国家关于平等机会 的立法削弱了这种强烈的性别区分,但远未把它消 除”口 嘟’。从伊瓦一戴维斯的分析中我们可看出妇 女与民族的交织。这一方面指出了妇女在民族(实 不像某些国外(不只是西方)的女性主义者或具有女 性主义意识的女性那样认识到或认为女性有自我操 控的力量,更不消说国际上的女性如何实现政治同 盟,相反,是表现了一种深深的焦虑和迷茫,即女性 在自身的家庭中、在本民族中应如何生存?在女性 践)中的作用,即没有一个民族能离开妇女而存 在,妇女不仅是民族构成的一半而且是民族延续的 基础,甚至是民族文化的载体,因而民族总要将妇女 纳入其计划中,尽管程度可能各有所不同;另一方 收稿日期:2006-03-25 作者简介:吴晓佳(1980一),女,广东省潮州人,清华大学中文系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98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3期 吴晓佳:妇女何以与民族共存? 与民族同“崛起”的时候,女性何以与民族共生?我 自然无力为这个问题提供一个解决方案。在本篇文 章中,我想通过分析孟悦和戴锦华在《浮出历史地 表》及刘禾在《跨语际实践》中对萧红《生死场》的解 读来再解读《生死场》,揭示作品中蕴涵的比前面所 提这两篇解读所分析的更为复杂的妇女与民族的交 织关系,突出我上面所说的极其重要但女性主义始 终没有解决的问题。 (一) 孟悦与戴锦华合著的《浮出历史地表》“是第一 部系统运用女性主义立场研究中国现代女性文学史 的专著岫,通过对中国现代女作家及其作品的分 析,试图描述和勾画中国现代“女性那由地心而地表 的特殊历程”[3](…。我认为,在绝大多数人津津乐 道中国妇女地位之高的今天,孟悦和戴锦华所代表 的是正统,经典女性主义的观点及其演变。如戴锦 华在一本女性主义论文集的序言所说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和大部分社会主义国家一样, 新中国的历史同时是妇女在政治、经济、法律的层面 上全面获得平等权利的历史。如上所述,中国妇女 的历史和论述更为直接而紧密地联系着中华人 民共和国作为一个现代民族国家,尤其是作为一个 社会主义的现代民族国家的历史及其变迁。欧 美女性主义理论作为一种重要的思想与实践资源的 再度引入,则伴随“新时期”中国“改革开放”、“走向 世界”的历史进程。同时,也和大部分昔日社会主义 阵营中的国家一样,中国女性主义理论的实践介入, 却迥异于非社会主义国家,不是以男女平等而是以 对性别差异的强调为开端。其直接的对话对象,无 疑是建构在阶级论基础上的、否认性别差异的社会 结构。毫无疑问,女性主义的又一次进入,不仅标识 着中国女性群体,自我意识的觉醒与深化,而且使我 们获得了新的反思与关照角度,去指认作为国家体 制的性别平等背后的、潜在的压抑机制。【4】(脚I3 《浮出历史地表》即是这种反思与观照的产物, 它反思了女性在民族国家的建立过程中与民族的共 谋关系,亦即指出中国的女性主义兴起于启蒙话语 之中,现在所谓的“早期妇女运动或日国家民族 女性主义话语”无疑都带有“战前民族动员、战后整 合重建时所需的妇女劳动力的意图”,女性主义是 “作为国家民族主义话语的动员与实践途径之一”。 《浮出历史地表》指出中国现代女性最初的便是 产生于封建弑父的时代,在“子”与“父”的斗争中,存 在于“子”一辈的阵营中,孟悦和戴锦华便是在此中 寻找被忽视和被掩盖的女性视角及所谓的“女性自 身”。 我在这本著作的字里行间读出两位作者一个强 烈的论调,那就是认为中国现代社会的男女平等是 以消除男女差异为前提,具体地讲是以女性(被)抛 弃或丢失了女性自身的主体性为前提。也就是说, 在妇女与民族两者的关系上,《浮出历史地表》强调 的是它们的共谋者关系,即在现代中国成立的过程 中,妇女承担了由满足民族国家建设需要带来的繁 重任务,如参加战斗、生产……但在此中,女性主体 性却受到压抑。这在理论上其实仍停留在新的父权 制取代旧的父权制的层面上,女性主义今天已在这 方面走得更深更远了,不过这大概也是如戴锦华自 己在此书的《重印后记》里说的是因为该著作成书太 早的原因吧。但是《浮出历史地表》的一些分析在今 天对我们仍有启发也仍是具有意义的,当代的许多 女作家们纷纷主动说要“寻回”所谓的女性气质、回 归女性自身,其实仍是源于这个论调。 现在我们来看以此观点对萧红《生死场》所进行 的解读。事实上,《浮出历史地表》对《生死场》的解 读并没有打破以往文学批评和文学史的观点,甚至 可以说停留在它们基本一致的论断上。孟悦和戴锦 华认为“与自然轮回联系在一起的乡土的历史—— 生产方式……是生死场隐秘而无所不在的主人公”, 认为《生死场》表现的是“另一种乡土人众”: 与对历史的估计相应,《生死场》另一个引人注 目之点在于继鲁迅之后延续了对国民心态的开掘。 不过在《生死场》中,国民灵魂的探讨对象已不是个 人,而是以乡土大众的形象出现的群体心态。自然, 惟其是群体,才与惰性的乡土生活方式完全相应。 这里也显示了萧红对农民人众的一种估计。_3 J( 我们由此可看出,孟悦和戴锦华是从女性主义 角度来解读女性作家的作品的,这里并没有与民族 国家的话语交锋。我甚至认为胡风附在《生死场》后 的一直被认为是代表男性宰制的民族主义批评传统 的《读后记》说的“蚁子似地生活着,糊糊涂涂地生 殖,乱七八糟地死亡。用自己底血汗自己底生命肥 沃了大地,种出食粮,养出畜类,勤勤苦苦地蠕动在 自然的暴君和两只脚的暴君底威力下面”便是《浮出 历史地表》对《生死场》的立论基础。我们且看《浮出 历史地表》里写的: 无怪乎聂绀弩说,《生死场》写的是“一件大事, 这事大极了”,大得超越了阶级意识,超过了农民的 觉醒与反抗,超越了30年代农村小说的表现视阈。 她写的是历史,是我们民族历史的性格和命运,是我 们民族大多数人众几千年来赖以生存的自然——生 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惨败和悲剧。这一悲剧来自一 99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第2o卷 个由外来民族入侵带来的世界性的视阚。 ‘ 的文学批评都要深入和精彩。不过我想指出,刘禾 正是在此意义上,我认为《浮出历史地表》对《生 死场》的解读并没有打破以往文学批评和文学史的 观点,此中也没有女性主义与民族主义的交锋。但 还是没有把女性主义与民族主义两者间互相重叠及 互相建构的关系说得更深入更具体,而只是更多地 从两者的冲突、更以女性主义的视角来强调民族主 义对女性主义声音的掩盖。 是《浮出历史地表》对《生死场》的解读的贡献在于, 它引入并强调了女性的历史洞察力,认为正是萧红 的“女性的眼睛”使得萧红自己和她的作品《生死场》 产生和存在于20世纪30年代的神话(民族国家、革 命+恋爱、阶级斗争)之外/边缘。孟悦和戴锦华在 《浮出历史地表》中赞扬道: 事实上,正是女性的洞察力和由女性感受而形 不过,这在目前看来似乎也还有着矫枉必须过 正的需要。刘禾想做的努力就是在文化再现的层面 上介人民族主义,发挥女性主义的批判力量,具体说 到对萧红《生死场》的解读,便是想把这部作品从民 族国家话语的宰制中解救出来,并对“男性理论家或 批评家在民族国家(特别是第三世界)的文化与历史 再现进行理论化或评论时所呈现的性别盲点进行批 评’’ 。 成的想像力带来了《生死场》特殊的艺术构思。 《生死场》的主题是通过生与死的一系列意象连 缀成的。其中生育行为——妊娠、临盆——这些女 性经验中独有的事件构成了群体生命现象的基本支 架。[’](P184) 刘禾对《生死场》的分析集中在对女性身体,即 农妇的身体的分析上。她详尽地分析了作品中所出 现的每个“农村妇女对于生育、疾病、性、衰老与死亡 的体验”[6 J《哪 ,从这些女性的身体体验分析萧红在 作品中对生与死意义的表达,解答为何“批评家们经 常诧异萧红的‘抗日小说’何以要包罗如此繁多的乡 村妇女生活的细节,何以直到最后几章才涉及日本 侵略的事件”L6“嗍)。刘禾认为: 小说对女性之躯的表现总是与流血、伤残、变形 与死亡密切关联的——不论是由于生育、被殴、疾 也正多亏有这样一种通道和窗口,有这样一种 叙述描写方式,《生死场》的内蕴才如此力透纸背,我 们才在《生死场》中看到发自女性的这样丰富的、尖 锐、深刻的历史的诘问和审判,以及那对历史的及乡 土大众的独特的估计oD](PtmS) 所以我说孟悦和戴锦华站在经典女性主义的立 场来重读中国现代女作家的作品,强调妇女与民族 的共谋关系,单纯从女性主义的角度试图从中让所 谓的女性主体浮出历史地表。她们在《生死场》中读 出萧红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并对之大加赞赏,甚至 以此批评一直为我们所认同的自新文化始的主导意 识,这无疑是她们这部著作给我们的最大启发: 新文化以来那些在主导意识形态内部潜含着、 延续着的旧的历史残余,并不由于民族战争就该得 到忘却和宽恕,实际上,对于女性这样一个被压抑的 性别群体,它永远是压抑者的同谋。[3](P175) 病,还是自尽。女性身体的无所不在,在民族国家话 语上投射了一道全范围的阴影,并一力坚持在东北 农村的生死搏斗中添加女性身体的异质性意 义 [6](P289) 这种异质性意义便是不同于民族国家意识的女 性话语/女性主义,这也是刘禾认为为何同被选为鲁 迅发起的“奴隶社丛书”的萧军的《八月的乡村》和萧 红的《生死场》对几乎相同的生活却产生不同反映的 原因: 刘禾在其《跨语际实践》中对《生死场》的解读正 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的。 (二) 两萧眼中的社会图景如此不同,惟一可能的解 释是他们的作品里孕含着不同的性别因素。萧军的 作品重在描绘男人的自足和戎马情状,而萧红却侧 同是对萧红《生死场》的解读,如果我们说孟悦 和戴锦华在《浮出历史地表》中强调的是妇女与民族 两者之间的共谋者关系的话,那么,刘禾在《跨语际 实践》中想突出的则是妇女在此中是受害者的一方。 相比于孟悦和戴锦华忽略民族主义单从女性主义视 角来解读作品,刘禾以女性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关系 为切人点来解读可谓前进了一大步,并且她通过大 量的文本分析将《生死场》的作品内涵分析得比以往 1oo 重于乡村女性的状况和命运。在《生死场》中,不论 是占领前还是日据时期,女人的故事使作者无法将 现存的父权一男权社会理想化。国家的劫难既不能 解释也不能抹去女人身体所承受的种种苦 难。 P296) 刘禾进一步解构了对《生死场》这部作品“民族 寓言”的解释和定位,认为即使在小说中体现抗日情 绪的第十三章,作者也“没有去肯定民族主义,而是 叙述了民族主体的诞生过程” ‘ ‘啪 。她以萧红对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3期 吴晓佳:妇女何以与民族共存? 老赵三的描写为例: 老赵三在其过去的生命岁月里和其他人一样, 不过是一个乡村家庭的家长,以及不敢反抗东家的 懦弱的农人。他“从前不晓得什么叫国家,从前也许 忘掉了自己是哪国的国民”,只有通过一种话语—— 民族国家话语,赵三才发现了自己作为“中国人”的 存在,(重新)构造了民族主义的复活。 ](聊’ 最后,刘禾详细分析了小说意味深长的结尾: 父权一男权的体系是以财产来衡量确立男人在 社会中的地位和价值的,而妻子儿女正是男人财产 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当日本侵略者夺走他们时, 二里半才起来抗日,从一个“自私”的农民转变为一 个爱国者。民族主义话语通过赋予他新的主体位 置,从而他这个男人获得“阳刚之气”。这一转变同 失去丈夫的女人金枝的下场相比,表明在男性和女 性之间,成为“中国人”的过程是十分不同的…… 金枝长期忍受丈夫的折磨,丈夫死后去哈尔滨 城里作缝穷妇……逃脱日军之手的金枝,却又落入 省城一个中国男人的魔爪。作为缝穷妇,她必须到 主顾的家里,而在一次找活的过程中,金枝又被强 奸。这一经验使得她对女性的命运有了深切的认 识;因此,当王婆斥责日本兵切开中国孕妇的肚子, 残杀女人和婴儿的暴行时,金枝的反应是:“金枝鼻 子作出哼声:‘从前恨男人,现在恨小日本子。’最后 她转到伤心的路上去:‘我恨中国人呢?除外我什么 也不恨。’王婆的学识有点不如金枝了。”金枝所获得 的知识,是以身体为代价的。为使自己的身体不再 受男人所扰,她决定落发为尼。使她大失所望的是, 村里的尼姑庵年久失修,于是她深感将来的路上毫 无希望可言。小说结尾处,无家可归的金枝与走向 的二里半形成了鲜明的对照。【6]( ’ 刘禾想以此说明萧红想表明的是“国家与民族 的归属感很大程度上是男性的,这种归属与认同赋 予男性农人以民族主体意识”【6 J( ),认为“萧红并 非不想抗日或对民族命运不关心——她的困境在于 她所面对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敌人:帝国主义和男 性父权。后者会以多种多样的方式重新发明自 身,而民族亦不例外”【6](跚’。刘禾的解读和批 评确实意义重大而且做得非常之好,但正如我前面 所说的,她出于强调的原因而只突出了女性主义与 民族主义两者关系的一面。妇女与民族、女性主义 与民族主义正如伊瓦一戴维斯所分析的那样是互相 建构的复杂的交织,而我认为萧红在《生死场》中更 多、更主要的是体现了这种复杂的关系及在这复杂 的关系中产生的迷茫。 (三) 不只是中国,我们可从通常所认为的第三世界 的大多数国家中看到,民族主义一般并不只是掩盖 女性主义的声音,更多是利用女性主义来更好地建 构自身。刘禾的分析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在此,我 要来讲另外一点。 诚如戴锦华所说,“女性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并置 似乎十分逻辑又不无荒诞州‘。‘啪’,但我们不得不承 认,在“女性主义与民族主义近似于一组二项对立 式”中,正是在民族国家的建立、民族的冲突中,即在 民族主义话语中,才打开了女性主义的叙述空间。 萧红正是因在民族危机中,因其作品有利于民族主 义话语,才得以在作品中为女性发出声音并为社会 接受,且在后来的文学史上一直占有一席之地的,这 也正构成了我们后人会不断选择它来进行重读的可 能性及必要性。刘禾认为“鲁迅本人的民族兴亡的 眼镜……造成了鲁迅对萧红作品的阅读盲点”,而我 认为事实上并不是这样,鲁迅恰恰是读出了萧红笔 下妇女与民族的交织,而他也认同了这种交织。因 此,他在《生死场·序》里,一方面赞扬萧红对“北方人 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的描写,一方面 敏锐地感受到“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 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精神是健全的,就是 深恶文艺和功利有关的人,如果看起来,他不幸得 很,他也难免不能毫无所得”"¨m。(着重号为笔者 所加。) 我们在作品中亦可看到,寡妇们也是因此民族 灾难,丧夫或丧子才得以投身战场的,虽然丢失了自 己的女性身份,但起码加入了“弟兄们”的行列,也成 为“中国人”。(事实上,底层的男性也是因此才成为 民族的主体的,如前面所举的老赵三和二里半,虽然 这两者在此意义上仍有所不同。)金枝亦是因此民族 灾难才得知男人都一样可恨的,“小日本子”和“中国 人”皆是。 与此同时,也正是在这些女性的苦难中,民族主 义才更显其大义凛然及悲壮,妇女们要忍受丧夫丧 子之痛,没有亲人没有家园,要抛弃自己的女性身份 投入到战斗中;男人们也就因此更显其“男性气概” 了,他们在此中找到了新的自我、自尊及新的出路。 在妇女与民族相互交织的关系上来理解这部作 品,结尾处无家可归的金枝与走向的二里半的 对比就显出比刘禾所讲的更深的含义了。这里所表 现的不止是作家作为一个具有女性主义意识的女性 所表达出来的对比与讽刺,更多的是焦虑和迷茫。 二里半这个残疾的人,原先被阉割了男性气质的男 人,在民族的危机中(民族国家的建构中),反而获得 “男性气概”;而金枝其实亦在此危机中“受益”,她摆 101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第20卷 脱了虐待她的丈夫,而且在流离失所中因被一个中 国男人强奸而获得了一定的女性主体性(开始懂得 了恨日本男人和中国男人),但是,二里半走向 了,金枝能去哪呢?尼姑庵(纯粹是女人的集合)也 让她对未来元所希望。这个结局在我看来体现的是 萧红的焦虑和迷茫,也即是,伴随着民族/民族意识 兴起而抬头的女性/女性意识该何去何从?女性在 民族灾难中获得了主体意识,但女性在民族中又有 什么可以依傍呢? 这在孟悦和戴锦华的《浮出历史地表》中也有所 提及: 人,我没有祖国。作为一个女人,我不需要祖国。作 为一个女人,我的祖国是全世界。”可是我们知道,这 也就是一种宣言而已,不管妇女自身愿意与否,妇女 总要不可避免地被卷人民族冲突与战争以及被纳入 到民族计划之中,世上并不存在果真与世隔绝的尼 姑庵可以充当女性的安身立命之所。 究竟妇女何以与民族共存呢?我认为萧红的迷 茫至今悬而未决。 注释: ①见孟悦、戴锦华著《浮出历史地表·关于本书》封面背面。 正如骆宾基在《萧红小传》中所分析的,一个想 在社会关系上获得自己性的女子,在这个世界 上很难找到支持者,“现在,社会已公认了这一历史 的缺陷。那早已开始了这个梦想的人,却只有希望 于将来”。 广阔的、进行着生死搏斗的抗日战争的大 天地固然宽阔,但女性的天空却是狭窄的。[3](PZ74) ……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 参考文献: [1]陈顺馨,戴锦华.妇女、民族与女性主义[c].北京: 编译出版社,2004. [2]伊瓦一戴维斯.性别和民族的理论[A].陈顺馨,戴锦华. 妇女、民族与女性主义[c].北京:编译出版社, 2004. 但是,在作为过去之将来的现在,女性主义仍陷 于此缺陷中。 [3]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 [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4]葛浩文.萧红评传[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85、 [4]戴锦华、导言二:[A].妇女、民族与女性主义[c].北京: 编译出版社,2004. [5]陈顺馨.导言一:女性主义对民族主义的介入[A].妇女、 民族与女性主义[C]、北京:编译出版社,2004. [6]刘禾、跨语际实践——文学,民族文化与被译介的现代 性(中国,1900—1937)[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 店,2002、 这也是第三世界的女性主义经常讲的,我们的 国家、我们的民族尚且是不自由的,男人尚且是不自 由的,我们如何斗争,如何与之斗争,如何获得自由? 我始终认为伊瓦一戴维斯给出的“横向政治”的方案 意义不大。“横向政治”不外乎在最广泛的妇女间谋 求一种“求同存异”的合作,但我们都深深明白这种 政治即使在同一国家中、同一民族中、同一地区中也 难以实现。而且,我始终认为女性主义有一个一直 没解决还仿佛越走越远但对女性而言更切身的问 [7]鲁迅、生死场·序[A].萧红、生死场[M]、北京:人民文学 出版,1981. 题,那就是女性何以与民族共生,即女性如何在本民 族立身与生存?几十年前被视为女性主义先驱的弗 吉尼亚·伍尔芙在《三块金币》中宣称:“作为一个女 【责任编辑张新民】 How Women Coexist with Nation? ——A Discussion on diferent explanations to“The Field of Life and Death。’ WU Xiao—jia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 100084,China) Abstract:Since the end of 1970s.Xiao Hong’S novel‘‘The Field of Life and Death”has become a canon of femi— nist criticism.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explanations to this work by two influential critical works,“Emerging from the Horizon of History”representing typical feminism position.and“Translingual Practice”standing in an anti—nationalism position.The author of this article considers that woman is not simply a conspirator or a victim to nation. Key words:feminism;nationalism;conspirator;victim;coexistence 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