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破尘埃

美美：如果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去找我吗？ 男人：会啊 美美：会一直找吗？ 男人：会。

美美：会一直找到死吗？ 男人：会......

美美：你撒谎。--《苏州河》

我喜欢电影里的“我”用低沉的嗓音，慵懒而邋遢地大段大段的独白，不带感情，事无巨细。他好像始终都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一切都与他无关。或许，他与你、我，或者某些人一样，始终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演着一场独角戏。窥探别人的秘密，也探究着自己。

娄烨喜欢用粗糙的画面表现某些躁动不安的情绪，强而有力的节奏蛰伏着阴谋的气息，轮船的汽笛声贯穿始终，使人慌乱，坐立不安。

当镜头晃动着代替我们的眼睛审视苏州河的时候，我在这条河上发现了很多遗忘了很久，又忽然变作清晰的熟悉景象。小时候我住在北京的通惠河附近，那条河每到冬天都会蒸起糜黄色的酸雾，而在夏天里，他更加肆无忌惮的腐臭发绿，河里面被白色泡沫困住的东西什么都有，破瓶罐，烂菜叶，死鱼，还有尸体......。河两边是破旧脏乱的平方，住着很多穷人，我小时候最惊险刺激，充满传奇的经历，大概就是躲在一群人背后，透过一条缝隙，看到河那具失去生命后反而变得悠然从容的红衣尸体。那便是我对死亡最初的印象。我只是想说，每个人的生命里几乎都出现过这样一条烂水沟，它可能不叫苏州河，亦不叫通惠河，但发生在它旁边的故事都惊人的相似。

影片徐徐进行，穿着红色运动服的牡丹，梳着两条辫子，像任何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一样，如火如荼，略显苍白，有着对她生命中真正遇到的第一个陌生的男人......“后来呢，当然是爱情。”电影里的“我”这样说。

没有一部电影可以让人记住全部的细节，就好像没有任何爱情可以直到永远，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该在还未绚烂到不可收拾的时刻戛然而止，让那一刹惊鸿固定成永恒留存记忆。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很困倦，很累，心情很糟。此时的我正努力割舍一份不该发生的感情，肉翻骨断，血流不止。而那些灰色发黄的画面和时亢时低的背景音乐，甚至让我产生幻觉，我怀疑我亦可能随这部电影里的主人公们一起化为虚无。

但，我仍是那么清楚的记得，在那个伤心的雨夜，牡丹一边哭一边猛喝着烈酒说：“是不是我喝醉了，你才不让我走......”还有，在那个苍凉的黎明，牡丹在得知马达为了45万而绑架了她的时候，她歇斯底里，绝望的哭喊：“我这么便宜！”周迅是一直我很喜欢的演员，她敏感且很有张力。从系，牡丹发疯一样的背影深深烙印在了我的心里。在苏州河桥边，牡丹天真而坚定的说：“如果，我死了，我也要变成美人鱼回来找你！”然后，笑着晃动着手那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的美人鱼玩偶，那是马达唯一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笑容灿烂，似得重生，放开双手，如水鸟般落入苏州河中。

牡丹变成了金发红尾的美人鱼坐在河边戏水的美幻景象与这条肮脏浑浊的苏州河格格不入，就像牡丹纯洁决然的爱情给予贪婪丑陋的私欲无比的讽刺。

爱情把一个人变成疯子或者诗人。马达若干年后在回到这里的时候，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执着的寻找着牡丹，执着的被别人看做是疯子。他遇到了和牡丹十分相似的在酒吧扮演美人鱼招揽生意的美美，他神经质的将自己与牡丹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告诉她。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涂抹着鲜艳红唇和青绿色的眼影，面容妖冶，神情惫懒的女子不会是牡丹，即使她也会在大腿内侧贴上牡丹图案的水印纹身，但好在编剧还没有那么缺乏想象力，她终究不是牡丹，她只是渴望成为牡丹，成全爱情。

后来不知是技穷还是厌倦了，那个“我”忽然把故事的讲述加快了节奏，用似乎更加疲倦的语调仓促的完成：马达终于在一家卖有那种他们曾经喝过的烈酒的便利店找到了牡丹，然后两个人因为在桥上醉酒，落水而死。美美离开“我”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她让“我”去找她，像马达那样去找，而“我”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想，影片中的“我”对于美美的迷恋，只是一种聊胜于无的精神寄托。这场戏里，究竟有没有爱情，任何人都不敢去说。或许从头至尾，不过是“我”极力去编造的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所以一切都可以没有依据的出现或消失，再不堪的结局都会有凄美的解释。

我以为只有我说过“不是我们不相信爱情，而是爱情不相信我们”这样的话，几天前我在你的日记里发现，不约而同，你也曾说过。

我不会问你会不会向马达一样来找我，你不会，我亦不舍。我不会因任何人去死，也不想你因任何人而遁世。爱情是太昂贵的奢侈品，稍稍一碰都会划伤手指。我在此方遥望你，想念你，你知，我如是；不知，我亦如是。

真正的爱情从来都是一场规模庞大的自虐。剩放在那些枯燥而苍白的岁月里，点点滴滴的洒在贫瘠的心田，我们刚想驻起一个堡垒来对抗整个荒唐的世界，而现实的巨浪掀起，又将会是流离失所，生死未知。会偶有甜蜜浪漫的情节突发，而大部分的时光里，我们不过是

固执的沉醉在幸福的错觉中，不肯清醒。

这场我们各自上演的独角戏里，你是你，我是我。偶然的交集，或许牵绊很久，不肯彼此理解和放过。最终，只是分开，各自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前行，无关于彼此。仅有的关联，亦将会随初夏的新绿一起画做来年的春泥。

2007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