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与城市化道路

孟晓晨

城市规划1992年3月

一、城市化的定义与内涵

自从城市化这一概念在本世纪早期出现之后,研究这一发展过程的学者们就从各种不同的角度给它下了许多定义。但归根到底,城市化是一种经济发展过程,它的一切外在表现都是由其内在的经济发展本质所决定的。因而任何一个学科对城市化的研究,都不应忽略制约其整个发展过程的内在经济机制。城市化从表面上看是劳动力,或说是人口从农村向城市流动的过程,而其本质则是生产三要素——土地、劳动、资本金——在技术的作用下重新组合的过程。这一过程的启动因素是技术的突破新技术创造出了新的生产方式,经济体中的生产要素则按照新的生产方式重新组合起来。

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是通过劳动力的两种转移来实现的,即产业转换与空间迁移。产业转换表现为从传统产业到现代产业,从农业到非农业,或是说从第一产业到第二、第三产业；空间迁移表现为从农村到城市,从分散到集中,从室外到室内。前一转移的实质在于使劳动力由低边际产出部门转移到高边际产出部门,由低发展潜力部门转移到高发展潜力部门,从而提高社会总产出,增加社会总财富,并使经济的持续发展成为可能。而后一转移的实质在于使规模经济得以实现,比较优势得以发挥,专业化协作成为可能从而大大提高产业转换的经济效益两个转移,前者是根本的,后者也是必不可少的。

由此,本文定义城市化为劳动力完成从传统产业到现代产业之转换、从农村到城市之迁移的过程。

二、城市化的途径与道路

根据前面的定义,完成这两种转移的途径,可以有下面三种：

第一途径：两种转移同时完成,即劳动力直接由农村的第一产业部门转移到城市的第二、第三产业部门。如企业从农村招工,或农业劳动力流入城市后很快找到工作,都可看作是产业转换与空间迁移同时完成。 第二途径：空间迁移在先,产业转换在后。即劳动力先由农村迁移到城市,但不能立即被城市现代部门所吸收,经过一段失业或半失业时期后,才找到正式工作,成为城市产业就业人员。这两种转移之间的时间间隔,本文称之为滞后期。第三世界国家的许多特大城市中,就存在着大量已经完成了空间迁移而在等待着产业转换的农村劳动力。

第三途径：产业转换在先,空间迁移在后。这是指劳动力在农村先从农业中转移出来,从事非农业生产。经过一定的时间,条件成熟之后,再迁移到城市,完成整个转换过程。这里两种转移之间也有一个滞后期。典型的例子是中国农村离土不离乡的乡镇企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经济规律的作用将使这些企业中已经离了土的劳动力再度离乡，完成空间迁移。

不管通过以上哪种途径,只有全部完成了两种转移,才是城市化的真正实现。如果只完成了空间迁移,或只完成了产业转换,就只能算是半城市化。两种转移缺一不可,其必要性与必然性已在前面论述。因而城市化水平的度量也应有两个指标： 1、完全城市化水平：完成了两种转移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

2、半城市化水平：只完成了一种转移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

这种区分的好处在于能够更准确地反应实际情况,为制定和理论研究提供真实的信息。如目前第三世界国家的一些特大城市中,大量的农业转移人口处于失业或半失业状态。他们并没有被城市产业部门所吸收,但在目前的统计中毫无区别地列人城市人口。从数字看的城市化水平已经很高,甚至使一些学者得出了所谓“过度城市化”的结论,其实这些国家的城市化远还没有完成。半城市化水平指标可以反映出这种完成了空间迁移而没有完成产业转换的情况,从而使人们对这些国家的城市化程度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一个国家或地区完全城市化的实现,可以通过上述三个途径中的一个来实现,也可以通过两个、甚至三个途径来实现。根据世界各国城市化的历史和现实情况,城市化道路可归纳为以下三种类型： 1、单轨城市化：

即通过第一途径来实现城市化。发达国家的城市化基本上就是走了这样的道路。 2、双轨城市化：

劳动力的转移通过两条途径同时进行。这又可分为两种情况,一是第二、第二途径同时进行一是第一、第三途径同时进行。即一部分劳动力通过第一途径转移,另一部分劳动力通过第二或第三途径转移。许多发展中国家都走上了这种双轨的城市化道路。 3、三轨城市化：

劳动力的转移通过三条途径同时进行。即一部分劳动力通过第一途径转移一部分通过第二途径转移还有一部分通过第三途径转移。一些已经走上了双轨城市化道路的国家,为了缓解第二途径给城市造成的压力,又尝试开通第三途径,从而由双轨城市化转向三轨城市化。

既然三种不同的城市化道路,自然要问的一个问题就是,哪种城市化道路最好呢？“最好”这个标准,从古典经济学上说,是在一定收益水平下的成本最低,或是在一给定成本下的收益最大。简单地说,就是收益与成本之差最大。为了简化复杂的成本收益分析,这里以一个农业劳动力完两种转移为例,分析比较其通过三种不同途径完成这两种转移的成本收益差异。 假设把一个劳动力从农村转移到城市需要三种投入：1、生产资料投入,这是为其创造一个就业岗位所需要的资本投入；2、生活资料投入,在城市安家和生活所需的资本投入；3、基础设施投入,因为生产与生活都要使用水、电、路等基础设施这三项投入就构成了劳动力转移的基本成本,我们设它为一个定值而劳动力完成两种转移之后的收益是另一个定值。

当劳动力通过第一途径转移时,产业转换与空间迁移同时完成,因而他同时需要三种投人,其总量等于基本成本。在城市为其付出成本的同时,他也开始为城市创造收益。在一定的时期内,他所创造的收益可以补偿其成本。两种转移同时完成,两种转移的经济收益也同时得到这期间没有收益损失。

如果通过第二途径转移,当这个劳动力完成空间迁移到达城市后,处于失业或半失业状况,他暂时不需要生产资料投入,但需要生活资料和使用基础设施。他可能是住在贫民窟里,靠打短工或救济为生,需要使用水、电、路等基础设施。这时由于他没有产出或产出很少,尽管其消费水平很低,也是社会的一个包袱。在产业转换完成之前的这段时间内,空间迁移是不具有任何经济收益的因而如果这种转移量很大或滞后期很长,就会成为城市的沉重负担。一些发展中国家的特大城市在大量农村劳动力涌入之后所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当劳动力最终完成产业转换时,

他所需要的三种资本投入并没有减少。因而城市为一个劳动力在滞后期中所支付的生活费和基础设施费用,就是第二途径与第一途径之间的成本差异。

如果通过第三条途径转移,初期劳动力离土不离乡,所需要的是生产资料投资和基础设施投资,同时可得到产业转换的经济收益。到后期空间迁移时,劳动力转移到城市需要重新投入三项资本,才能得到两种转移的经济收益。这样在其完成两种转移的总过程中,其投入的总成本要高于第一途径,高出部分就是离土不离乡的资本投入；而其总收益则低于第一途径低出的部分就是农村非农产业损失掉的空间集聚效益。

从以上粗略的成本收益比较可以看出,第一转移途径（或单轨的城市化道路)是最好的；双轨城市化或三轨城市化都将比单轨城市化付出更高的成本或损失更多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