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卷第1期 嘉应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 JOURNAL OF JIAYING UNIVERSITY(PKl hy&Social Sciences) Vo1.24 No.1 Feb.2006 2006年2月 论80年代中期以来女性小说承继的女性书写传统 。廖冬梅,陈红旗 (嘉应学院中文系,广东梅州514015) [摘要]本文通过回顾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的女性小说创作历史,寻找并分析了当代女性小说 创作承继的四个方面的书写传统:一、对女性形象的立体呈现和“自传体”式的自觉运用:二、对巨型“寓言” 的僭越;三、对“女性”和“人”的双重关怀;对“神性”叙事话语的反拨。 [关键词]女性小说;书写传统;女性主体性话语 [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642X(2006)0l一0054—05 在中国古代几千年的文学长廊里,要寻找女 性小说的话语传统是比较困难的。在父系象征 秩序统治的漫长封建历史中,女性作为“他 者”… 的社会地位,决定了她们闭锁深闺的物 质生活环境,以及拘囿于严苛妇德的精神文化处 境。女性自身低下的社会文化地位和小说低下 的文学地位,共同造成了古典文学历史上女性小 说的阙如。直到近代,小说写作领域才开始有女 性创作小说的艰难起步。况且,起步期女性创作 的小说,也仅仅标示出女性开始参与到小说这一 文体写作的行列中来,尚未具有也不可能具有真 正意义上的性别文化内涵。 知识女性作为写作群体登上文学舞台,是在 “五四”运动前后。“五四”运动对中国文化和文 学的发展造成了惊涛骇浪般的冲击和推动,使得 “五四”文化从过去的伦理、集体、实用、理性本 位,向社会、个体、审美、感性本位转型。文化的 这种转型直接影响文学观念、主题、题材、形象等 的更新,这些都前所未有地催生着现代中国第一 代知识女性自我意识和书写意识的双重觉醒。 冰心、丁玲、庐隐、陈衡哲、白薇、冯沅君等女性先 驱在“人的解放”旗帜下群体聚集,凭借其学贯中 西的良好素养,或真实的生命和生存经验,打破 男性小说一统文坛的旧有格局,带着对古典女性 写作的全面超越,不仅改写了女性不作小说的既 往历史,并且开始与男性雄踞既久的小说世界展 开了集体性的对话:对封建礼教扼杀人性的揭露 和批判,对下层贫苦女性命运遭际的注目和展 示,对青春女性爱欲萌动的捕捉和宣泄,对母爱 自然童真的讴歌和赞美。但由于新旧交替特殊 历史转型时期所不可避免的旧的封建思想渗透, 和沉积既久的传统文化心理的参与,这一阶段女 性从事的小说创作,大部分仍然是当时男性创作 的补充和共谋。比如冰心那来自改良思想而弹 奏出的不无温良驯顺的“甜柔”之声,比如沅君那 踯躅于叛道与守道之间的女性言说。但是,也正 因了“五四”这一由近代到现代转型、统一的意识 形态尚未形成的特殊历史语境,反叛意识和女性 意识较为强烈的写作女性丁玲、庐隐等创作的早 期小说文本系列,得以呈现出比冰心、沅君等的 文本较多的反传统文化色彩。从她们的早期本 文中我们可以追溯到女性小说的最初传统。 传统之一:女性小说对女性形象的,-er ̄呈现 和自传体式的自觉运用 丁玲作于20年代末期的《梦珂》、《莎菲女士 的日记》、《自杀日记》、《阿毛姑娘》等早期本文, 已经具有了初步的个人化女性小说的话语特征。 这些本文写尽了穿行于男性世界的女性自我主 体性生长和自我追求不可得之后的孤独与寂寞, 以及孤独与寂寞之后的逃亡或堕落或自我毁灭 的悲剧,呈现出一种将写作锋芒直指男性中心社 会,并与之激烈和尖锐对抗的精神向度。因此, 这些在内容上不止于追求个性解放和反封建的 文本,也就初步具备了区别于同时期男性写作的 [收稿日期]2005—09—21 [作者简介]廖冬梅(197o_-),女,湖南娄底人,嘉应学院中文系讲师,文学硕士; 陈红旗(1974一),男,吉林双辽人,嘉应学院中文系讲师,文学博士。 ・--——54・--——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女性个人化独立话语品格,昭示着女性“以我手 写我心,以我笔听我音”式的无所顾忌的写作姿 态。 这些文本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丁玲的《莎菲 女士的Et记》。在这部“没有传统女性的悲凄,只 有‘用艺术之利刃剖析悲哀根源’的粗犷战” 的 文本中,其最具叛逆性的因子,并不在于其赤裸 裸的性爱心理描写,甚或莎菲于性爱矛盾中所表 现出来的灵与肉的抉择,而是那些毫无爱国反帝 话语遮盖的私人话语,是女性第一次在和“精神 和心理分析”天然亲近的“Et记”型自传体的本文 中,介入了男性叙事无暇顾及的女性自我身心经 验,显露了主流男性写作一直要想方设法压抑和 省略的纯粹属于女性个人的爱欲渴望,并且女性 在文本中颠覆了传统的“男尊女卑”的性别结构 关系,还使得写作的女性于一种超功利的文体形 式中,获得了在象征性的话语秩序中作为话语主 体、思维主体、审美主体的身份。 丁玲笔下的莎菲,不再是男性作者基于mj-女 性问题的理性审视,而书写的只有简单身世和外 在命运的、缺乏复杂性格心理的“被侮辱和被损 害者”,而是一个躁动着自我欲望和追求的真实 生命个体,一个不折不扣的敢于遵循内心选择, 敢于不断进行自我审视、自我认同的行动主体。 呈现在叙事语境中的莎菲,无论是对凌吉士的鄙 视,还是 ̄,-j-周遭庸常污浊环境的厌恶以及mj-自我 的剖析,无不显示出她作为现代女性主体性的初 具端倪。因此,丁玲笔下的莎菲的意义,就远非 “叛女”二字所能概括,莎菲已然是一个复杂多面 的有血有肉的真实的“女人”。她有决绝的反叛, 有个性的执着,有自觉的追求,有对传统的不忌 和不惮的践踏, ̄-mj-自身弱点的清醒张看,还间 或有对传统的顾忌和守道的语言和行动,有迷 惘、困惑和沉思,有逃避、退却和后转,是一个徘 徊于新我与旧我之间,彷徨于“有地”和“无地”之 际的不无人格二元分裂的“立体”化女性。 莎菲形象的塑造,mj-当代女性写作产生了很 大的影响。我们很容易就能从80年代中期以来 女性小说中众多“孤独”、“逃离”、“歇斯底里”甚 至自杀的女性形象身上找到她的影子。也正是 Et记体这种“典型的女权主义文学形式”【3 J(咖 成 了90年代陈染、林白、海男、虹她们写作自传、准 自传体小说时自觉不自觉的话语参照。 传统之二:女性小说对时代“巨型寓言”的僭越 虽然丁玲早期本文中女性意识和女性话语 的凸露,尚处于一种朴素的自我情感宣泄状态, 这种个人化的女性书写也随着整体时代文学潮 流的变动未能得到有效的继续和深化。却被一 体化的主流意识形态所同化。丁玲随后也很快 以一种决绝的态度投入了社会斗争的滚滚洪流 之中,她在《水》、《母亲》等文本中竭力挣脱“莎 菲”式的个人情绪,而同外部革命战争的宏大主 题话语取认同态势。但是,女性关注自我的书写 和表达欲求的话语倾向,却从此成为一种隐藏于 丁玲以及其他写作女性潜意识深处的挥之不去 的情结。只要能拥有自我言说和书写的可能,这 种被压抑或自我压抑的内在“情结”就会曲折顽 强地浮出女性写作的话语层面,女性就不能不书 写自己。 因此,即使是处于三四十年代,在阶级矛盾 上升和民族冲突激烈的峥嵘岁月里,在民族主 导话语被迫撤离和统治者暂时无法顾及的区域, 北有萧红和梅娘,南有张爱玲和苏青,以及延安 解放区的丁玲,仍坚持女性的自我书写立场,建 构起一种僭越“巨型寓言”的具有鲜明性别向度 的女性主体性话语。 萧红的小说文本,是女性话语的典型范例。 但当时的评论对此很少关注。比如对萧红的《生 死场》,鲁迅曾如此评价:“这自然不过是略图、叙 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mj_ 于生的坚强, ̄,-j-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 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 加了不少的明丽和新鲜。” J(嗍 胡风则说:“这是 钢戟向晴空一挥似的笔触,发着颤响、飘着光带, 在女性作家里面不能不说是创见了。”对《呼兰河 传》,茅盾认为其令人眩惑的诱人处在于“它是一 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 谣。”[5】(H。 其实,这些出自男性批评家的不无中肯的论 述,都共同忽略了萧红作为女性创作者的话语特 质。今天看来,《生死场》的个性话语,正是源于 萧红作为女性写作者 ̄,-j-女性生命和生活经验的 拾掇,正是因了她在血色黄昏般惨烈滞重氛围 中,对女性的生育与死亡图景的不厌其烦的细节 呈现和对女性日常生活繁缛枝节的泼墨铺写。 萧红才能进入当时关注革命战争题材的时代主 流话语所难以踏人的“野地”;也正是因了这些往 往被政治性解读视为“闲笔”的点点滴滴,使得萧 红能用一枝犀利的笔,mj-女性在男权社会中有如 猪狗般愚昧落后的本质生存状态进行深度印证。 这无疑是摒除了外在意识形态观念的女性写作 者,更易关注的、超政治、超阶级、超战争的独属 于女性的性别悲剧。 萧红的《呼兰河传》也是一个独具匠心的女 性文本。它不是一部正面描述阶级压迫和揭露 帝国主义战争的主流正史,它或许只是大时代里 独自寂寞的萧红眼中和心中的一部有关东北偏 远乡镇的风俗史。萧红通过有名和无名的女性 故事,成功地掘进到中国式的农业文明制度下女 性和封建权力共谋的内里。窥视到男权文化承 传讳莫如深的的策略与禁忌。并且,还因了这种 性别意识的参与,使她得以一种越轨的笔致,僭 越了古代章回小说和现代现实主义小说的文体 规范。 一55—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三四十年代生活在中国北方的梅娘,也能在 当时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里,通过她的“水族”系 列小说竭力关注女性真实的生存状态。她的 《鱼》就塑造了芬这样一个为争取婚姻自主和人 格独立,先逃出父亲之家,后又逃出丈夫之家的 叛逆女性。芬的命运,典型地展示了女性在男权 社会中倍受挤压的艰难境遇和痛苦挣扎的心路 历程。梅娘的这种书写,正体现了女性不为外在 政治事象和传统男权中心观念牵引的主体意识。 张爱玲在她的《金锁记》、《茉莉香片》、《红玫 瑰和白玫瑰》等代表性文本中,在对具体的男女 性别关系的书写中,呈现出批判男权中心意识和 女性自身劣根性的双重人性和文化批判内涵。 同时,张爱玲笔下那些被奴化的,为谋生而谋婚 姻的,类“疯癫”的,自杀的,自立的等众多远非彻 底却结结实实的非典型人物,那种低调苍凉的叙 事语调等,也标示出女性作为主体参与小说创作 之后,小说美学和文本形态的新变。 苏青在她的《结婚十年》中,也把叙事关注的 焦点,集中在对主流男性话语要极力遮蔽的、以 男性中心意识为主导的传统婚姻现实的深刻审 视上。她在《结婚十年》中,借苏怀青的遭遇和感 叹,对所谓的幸福婚姻的虚幻本质进行了无情解 构,苏青的女性话语,在习惯于制造“巨型寓言” 的男性作家笔下,恐怕是万难出现的。 张爱玲和苏青开创的这一关注世俗女性生 活,解构虚假的女性神话和爱情神话的书写传 统,在80年代中期以来,被王安忆、池莉、张欣和 徐坤等发扬光大。 丁玲40年代的创作,也呈现出与同期国家 民族话语迥然不同的个人化女性书写特征。《三 八节有感》中她以“为真理而敢说”_6 的姿态,在 当时文坛一片“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激情 合唱之外,发出沉重的女声变调。清醒的女性意 识,使她不能不对包括解放区的妇女在内的现代 中国妇女深表同情。 《我在霞村的时候》中,丁玲提出了一个尖锐 的关于女性遭受性别压抑的问题。在封建意识 依旧盛行的现实中,女性既要忍受包办婚姻的悲 剧,还要遭受敌我双方的残酷利用,女性可以不 计屈辱地自我牺牲,病倒后回村还要遭受满脑子 封建贞节观念的村人的歧视和唾骂。丁玲的书 写尖锐地掘进了当时国家政治革命言说所屏蔽 的女性深受性别压迫(不能归于阶级压迫)的生 存现实。 这一阶段的女性小说书写痕迹,我们也很容 易从当代赵玫、池子建等写于80年代后期和90 年代的系列历史叙述文本,以及姜安与项小米等 的军事题材历史小说文本中清晰地分辨出来。 传统之三:女性小说对“人”和“女性”的双重 关怀 解放后,上升为国家意志的法律,规定了女 一56一 性同男性在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上的平等。一 方面极大地唤醒了广大妇女的自信,鼓舞了她们 战天斗地的进取精神,另一方面却又使得女性在 自身求解放的女性意识尚未得以自觉强烈地凸 显时,便被国家政治话语外在地拉到与男性共处 的“同一地平线上”。后一方面的影响所及,再加 上错误的政治路线推行的专制一统文风,以及 “文化大革命”的影响,非但未能使女性小说创作 沿着第一、二代写作女性开辟的路子继续行进, 却使女性创作走上了一条淡化和摒除性别意识, 以中性或无性面目出现的“模仿”_7“ 式写作时 期。 此阶段女性写作的小说在与主流话语的比 肩同行中,认同一种关注集体叙事以宏大面目出 现的“巨型寓言”式写作倾向。女性小说创作从 “十七年”到新时期初期可以说是进入了法国肖 沃尔特所说的“模仿”式写作时期。在“模仿”式 写作中,女性不断地通过模仿主流话语来掌握整 个时代的主导话语体系和男性作家一起礼赞英 雄、革命和建设,一起建构人道主义命题,一起揭 批“文革”导致的内外伤痕、反思民族劫难的深层 动因,找寻民族文化的不灭之根,讴歌开拓者的 改革之路。 因此,在浩荡前行的阶段性更替的主流文学 创作序列中,女性作家一度成为唱在浪尖的海 燕。宗璞的《我是谁》,戴厚英的《人啊,人》,张洁 的《沉重的翅膀》,王安忆的《流逝》和《小鲍庄》, 刘真的《黑旗》,茹志鹃的《剪辑错了的故事》等文 本,都因其对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深刻嵌入和深 度顺应,因其具有男性话语期待的宏阔视野,俯 瞰时代历史的气势,和泼辣犀利的笔致,而理所 当然地获得了男性评论家的的一致认可,因而才 得以进入主流文学的线性历史时间。 但我们应当看到,即或是这些得到男性话语 接纳的女性小说文本,若站在女性立场再行观照 的话,也能见出其不动声色藏匿于字里行间的女 性自我书写的潜隐话语特色来。比如“十七年” 中的宗璞、茹志鹃、刘真、杨沫等的小说创作,她 们虽然没有自觉的性别意识参与女性自己的书 写,却没有忘记忠于女性自身独到的艺术直觉、 独到的思维逻辑和语体表达来结构故事,没有忘 记在关怀“人”的同时关怀女性。 在新时期初始阶段女性创作的小说中,从张 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到遇罗锦的《一个冬天 的童话》,以及谌容的《人到中年》,显性的叙事表 层是对人的关注,对个人权利的呼唤。但女性作 家都能将她们有别于男性的主体性思考“有意 味”地诉诸于女性故事,他们的文本都隐含着当 时主流批评有意无意忽略的深层的为性别文化 显影的深层叙事内涵。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 的》以一则婚外情叙事切入女性的隐秘心理,为 女性超重负载的灵魂作证。遇罗锦的《一个冬天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的童话》,以最私密化的情感遭际,揭示出政治、 男权和暴力三位一体的“合谋”对于女性的残酷 压抑。谌容的《人到中年》,不仅急切地为当时知 识分子权利“鼓与呼”,同时也清晰地记载着“解 放了”的事业女性,是怎样实质性地遭遇着多重 角色累赘之痛苦,这写文本都在“人的关怀”的同 时凸现出“女性关怀”的话语特质。 新时期王安忆被誉为“反思小说”力作的《流 逝》,其别具一格,也在于文本能从当时文坛对政 治苦难的一片愤激之声中,发出对历史诠释的另 一种声音:灾难的历史留给个人的不仅是浩劫和 苦难,同时也锻炼了个人对苦难的担当,欧阳端 丽这一知识女性经千流百转绕过急流险滩磨练 出的才情智慧,正是女性的个人可能不被历史淹 没的极好证明。张洁被评论界称之为“改革小 说”的《沉重的翅膀》,也在关注工业改革战场的 同时,放任和婆娑着未经外在意识形态观念滤过 的、而完全出自女性个人化感觉的、不无偏激与 冷傲的主观情绪。 对女性这种经由人道主义言说而兼及的性 别言说,对女性孜孜以求的这种自我书写情形, 难怪王安忆如此感悟:“在男性作家挥动革命的 大笔,与官僚主义、封建主义等等反动、落后、腐 朽的势力作着正面的交锋的时候,女作家则悄然 开辟着文学的道路,将战壕一般隐秘的道路,一 直挖到阵地的前沿。这时候,中国的文学便呈现 了崭新的却也是古老的面目,不再仅仅作为宣传 的工具和战斗的武器,已被允诺了无限的时间, 与正在发生的事情拉开距离,迟到地表达个人的 意见与心情,并且日益走向独立,却也失去了狂 热的欢呼与显赫的光荣,越来越感到寂寞——文 学回到了它本来的位置上。”f8】(m 80年代中期,刘索拉、残雪、池莉和方方登 上文坛。她们一面在文学前进的主体性浪花中 追踪当代人灵魂迁变的脚步。另一方面,又不忘 启用和融入性别赋予她们的别一种声音。 这里尤其应该提及的是残雪那些极致性地 穿透女性深层精神世界的几近匪夷所思的先锋 文本。她笔下神秘迷乱的女性潜意识心理场景、 反英雄的人物,支离破碎的故事,诡谲怪异的造 句方式,都带给我们一种崭新的阅读经验。这些 我们在传统叙事中万难谋面的小说作法,恰恰显 示出特立独行的残雪气派。残雪的本文并没有 刻意专注于女性意识的强调,但她却由对普泛人 的生存困境的关注,自然而然地勾勒和放大了被 传统叙事所简化和省略的女性个体生存受压、灵 魂被囚的图景,因了这种极具精神反叛力度和强 度的本文,写作的女性,而终能告别温情脉脉的 旧式格调,穿越“巨型话语”的坚固栅栏,为女性 小说进入自我讲述的自由空间,极富启示性地引 领着一条可能性通道。也正是因了对这种不很 久远的女性话语探索经验的承传,80年代中期 以来,陈染、林白、虹影、海男她们卓然独立于主 流男性叙事旁边的女性叙事,才可能在女性自己 的个人记忆和想象中渐行渐远渐无涯。 传统之四:女性小说对“神性”叙事话语的反拨 20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世俗文化的兴 起,小说创作中的世俗化审美取向的日益鲜明。 池莉、方方、范小青等女作家,因了一种不入时流 的个人化心态,不约而同地从“云朵锦绣的半空 中踏踏实实地踩到了地面上”。她们一如40年 代的张爱玲,偏好“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 之中去找寻实际的人生。,,[9](P46-47) 80年代中期稍后,她们创作了一系列后来 被评论界称作“新写实主义”的小说文本。这些 文本,在持传统批评标准的论者那里,屡屡被贬 为“贫血”之作,是“无奈的退居”_l。。。作家本人 也遭受各种议论。比如池莉,她的系列小说文 本,就曾被认为“其爱情题材作品涉及到当代中 国人情感生活的诸多形态,……但明显带有干瘪 浅白的理念来图解纷繁芜杂两性世界的缺点。”, “是一种适合市民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的‘唠叨 文体”’。…J(附 ’池莉本人,也被男性论者不无鄙 夷地称作“会编市民故事的媚俗作家”【】 。 我们不能说这种批评毫无根据。但若以伊 丽莎白-詹威所说的阅读分析女性文学所需的 “不同度数的镜片”【】 J(嗍),来透视诸如池莉的 《烦恼人生》、《不谈爱情》、方方的《风景》等“新写 实文本”,我们会发现这些文本,不过是女性率先 主动从对现实人生感悟出发,将叙事视点,投射 到被现代传媒和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所长期悬搁 的形而下物质性生活样态的必然结果。是对传 统文学中男性精英叙事一贯关注的对理想主义 的热情向往、对富于激情和英雄主义的乌托邦冲 动、对人生价值意义进行执着而虔诚的形而上思 考的神性叙事话语的反拨。 比如池莉《不谈爱情》中率先喊出的“不谈爱 情”的口号,无疑具有话语挑战性意义。“爱情主 题”作为文学的永恒母题,它一直是具有“神性” 叙事倾向的现代“反封建”启蒙话语的天然同盟 军。而女性的池莉在此明确提出“不谈爱情”,不 仅是一种对于“爱情”的极为独特的个人化态度, 同时也表明了她对市民价值的某种程度的认同, 更重要的,却在于池莉的叙事,已然标示出其对 那种源于乌托邦冲动的追寻,而对超越性理想和 永恒境界进行无止境的遐想的“神性”叙事话语 的主动疏离。 同样是“新写实”作家的范小青,她的那些怀 旧式的,呈现出生活的原生态的女性叙事。成就 了一种反“神性”的话语风范。她在《顾氏传人》 中讲述的那个旧式女子从青春年少到孤独衰老 的故事,在《杨湾故事》中,以极为女性化的感觉 方式,对小城镇女性生活情状的捕捉和展示,都 体现了范小青对平常女子生命和生存状况的真 一57—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实关注,表征了女性小说摒除任何意识形态附 加、不倚靠任何超越性意向指引的自足性话语样 态。 这些文本中呈现出来的世俗化立场,将一切 注重形而上的超越性追求、强调精神升华和灵魂 坤她们的小说创作。她们的文本实践有大致相 同的对神性话语进行解构的倾向。 考察80年代中期以前的女性书写,我们可 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从整体上看女作家时,我 们能够发现一个具有想象力的连续统一体,某种 模式、主题、形象和问题重复出现、代代相 传。” “ 从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正是由 于女性特殊的居于文化边缘的社会地位和与生 俱来的心理特质,比之于男性,女性更易于脱离 开主流话语的拘囿和羁绊,更善于敏锐地体验和 指引的神性叙事话语,放逐到当代社会的现实图 景中。将历来知识分子赋予它的精巧华丽的包 装层层撕裂,女性参与的这种“新写实文本”创作 从起点到终点的过程,就是一种对神性话语消解 和对世俗性话语的建构过程。她们文本中那些 看似庸常琐屑至极,未经艺术提升和超越性哲学 主题观照的世俗性生活事象,正是她们以一种近 乎张爱玲那种不重人生“飞扬”的一面,而重人生 把握自身独到的性别感受,因而也就更可能先于 男性,并以比男性更强的个人意识,在传统文本 的书写中掺入一种新质。因此,只要是女性发自 内心的真诚书写,总能让人于文本中一切声音的 背后发现一个女性叙事者的声音,从而使女性小 说,呈现出区别于男性叙事的特有品质。这种特 有的话语品质决定了女性顽强地从女性本体出 苍凉尴尬一面的世俗化审美趋向,以一种摒弃启 蒙和救亡话语的特殊人性视角,表现出来的一种 恒常的人生底色。正是她们从以往的那种基于 物质与精神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出发,而侧重关注 人类积极精神指向的叙事套路中游离出来后,所 必然找到的一种女性自己的话语表达。 池莉、方方、和范小青这一派女性的创作,上 承张爱玲、苏青等女作家开启的世俗性市民话语 传统,下启80年代中后期以及90年代张欣、徐 发,由关注个人而关注女性自身再及关注女性共 同命运的话语风范。也正是经由“五四”以来几 代写作女性的不朽拓荒精神和筚路蓝缕的创作 实践,8O年代中期以来的女性小说,才有可能生 长成今天这样一片五彩斑斓的风景。 [参考文献] [1]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 1998. (胡敏等译),女权主义文学理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 社。1989, [2]阎纯德.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的发展[J].文学评论,1998, [3]伊丽莎白・威尔逊.倒写:自传[A].玛丽・伊格尔顿(胡敏等 译).女权主义文学理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 [4]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萧红・生死场・序[M].北京:人 民文学出版社,1981. [8]王安忆,男人与女人女人与城市[M],昆明:云南人民出 版社。2005. [9]张爱玲.必也正名乎.来凤仪.张爱玲散文全篇[M].杭 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10]陈晓明.勉强的解放:后新时期女性小说概论[J].当代作 家评论,1994,(3). [11]刘川鄂.小市民出版社,2000. [5]茅盾.萧红的小说一呼兰河传・(节选)[A].钱理群.二 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四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 社。1997. 名作家一池莉论[M].武汉:湖北人民 [6]丁玲.我们需要杂文.解放日报[J].1941. [7]伊莱恩・肖瓦尔特.她们自己的文学[A].玛丽・伊格尔顿 [12]伊丽莎白・詹威.妇女文学:下[A].霍夫曼.美国当代文学 [c].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 责任编辑:陈火祥 On the“writing traditions”Which Contemporary Female Novels Carried Forward LIAO Dong・mei,CHEN Hong—qi (Chinese Department,Jiaying University,Meizhou 514015,China) Abstract:By tracing back to the Kst0ry of female novas before the middle of 1980s,this paper analyses four different aspects of the “writing traditions”which contemporary female novelists carried forward as follows=first.the portray of“stere ̄copic”women and the vol— untary applyig ofn autobiography;second,the transcendig over“ginnt”faables;third,the twofold solicitude for women and mankind; fourth,the rebellion against‘‘sacrd”narratieve discourse. Key words:female novels;writig ntraditions;subjective discourse f femaloe novelists 一58—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